[續到美國去!到美國去!第五節上一小節]英雄。”
“人家搞理工的在這兒正好幹事業,經商的放手撈錢,咱們這幫舞文弄墨的在這兒幹什麼?教老美四書五經?”
“精神上的流者,棄兒……”
“你別這麼動感情好不好,我都要休克了。”
“本來嘛,跑到別人家裏來當三等公民,有什麼意思!”
“你回去?回去連五等公民都當不上!中人作踐起自己人來能比洋人毒十倍。”
“我反正是不能血一熱就往回跑。我們學院那幫中年講師受的那份氣還少嗎?”
“你現在血還能熱它一熱。等跑了回去,恐怕就熱不起來了呢。”
“要麼就熱得你受不了,熱得你無發泄。我
內一個老朋友,常年在壁上挂張條幅道:坐待血涼。”
“我想起張愛玲一句話:我們不幸生活于中人之間,比不得華僑,可以一輩子安全地隔著適應的距離崇拜著神聖的祖
。”
“這倒像有些過隊的作家寫農村生活,民粹得不得了。可你打死他他也不願意再回去種地。”
“如此類比,怕不太合適吧。何況內正搞改革開放,農村也不是原來的農村了。”
“偌大一個家,要從根本上變,豈是幾年的事,至少要幾代人。”
“咳,這種事,說有什麼用。走著瞧吧。”
“×××那本書居然快成暢銷書了。老美不識貨。從咱們這幫人裏隨便揀一個出來,寫幾件‘文革’裏那些破事兒,不比他強十倍?!”
“你老兄別老嫉人蛾眉好不好?貴在于行。人家寫了你沒寫,還說什麼說!”
“我一直在琢磨一個別出心裁的角度。”
“書名更重要。60年代美有一本暢銷書叫《摩托車維修技術與禅》,把老實人和不老實的人胃口全給吊上來了。”
“內有位很不錯的嚴肅作家,出本小說集叫《誘惑》,一家夥就搶光。你要叫《張家莊紀事》,誰理你?”
這一陣七嘴八的
頭還沒過去,另一個伍珍尚不明
質的圈子裏突然跳出一個作曲家,宣布要放一段自己的最新作品請大家提意見。旁邊一位顯然是同夥,緊敲邊鼓,說這位作曲家的作品是寫給21世紀的。
這一下所有的人臉上都湧現了莊嚴高雅的神情——大家顯然還是對人類的未來有信心。
雅雀無聲了好半天,錄音機仍是悶聲不響。在座的頗有幾位知道現代音樂史上那個著名的無樂器作品,其他人懾于氣氛,也不敢動。後來看到張豐爬到底下去檢查三通
,才有人敢動動屁
,不料就響了低沈悠長的一聲,引得好幾個人腮上癢筋抖跳。
終于,張豐宣布實在抱歉:是他的錄音機出了毛病。
戒嚴令一解除,屋裏頓時又是自由萬歲。伍珍因在文藝圈子裏格格不入,又聽膩了那些牢騒話,就走到作曲家所在的圈子去。
作曲家抓耳撓腮,明顯大失所望。旁邊一位身材颀長、30上下的小夥子朝他說:“沒關系,沒聽我們也可以先訂個合同嘛!只要你願意給我們寫舞劇,我們可以免費供應你幾年的餃子。”
作曲家的朋友打著手勢說:“沒問題,你們完全可以相信他作曲的質量,他在內的知名度相當高。”
颀長青年拍脯道:“至于我們在
內的知名度,你隨便找舞蹈界的誰都打聽得出來。雖說出來這幾年我們主要精力花在包餃子上了,功還是練練的。”
一個人問:“你們就是那個‘惠東餃子公司’吧?噢,我也算你們老主顧啦。總是一個江蘇人來給我送餃子。”
颀長青年說:“那是老馬,原來是江蘇歌舞團的臺柱子。”
這人又說:“他那樣子,跳舞怕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吧?”
颀長青年道:“他是我們幾個裏最長的,可偏愛送外買,說是跑動跑動腰不會硬。”
這人便問:“其實你們生意興隆,錢上一定很松動。何必一定重舊業呢?”
颀長青年道:“不過是個心願,在美跳個舞劇,算最後告別罷了。”說完低頭看看他自己的雙手。那手也是修長白皙,倒像能包一手好餃子。
大家一時竟都無話可說。
伍珍默默地聽著,看著,心裏若有所感,若有所悟。
4
伍珍與小上海關于房租問題的交手驚心動魄。
完全出于伍珍意料之外,小上海在受到伍珍第一句譴責時,竟勃然大怒。她說從來沒見過伍珍這樣忘恩負義的人。當初rober lehmann住在這兒時,她小上海也是全數交房租給lehmann,後來lehmann繼承了父母的房子,留下小上海自己又找了個新同屋,那同屋也是交全數。因爲伍珍表弟的關系,她把那同屋攆了出去,說是自己要來紐約工作。否則伍珍找遍紐約,哪去找這樣的好房子好價錢?
伍珍诘問爲什麼lehmann還留著租約?小上海說你屁都不懂!法律規定,租約一換房主可任意擡房價,在紐約,這種時候往往一翻就是幾倍。沒有lehmann名字我早就付不起房租滾到新澤西去了,更別說你了。
伍珍說既然lehmann是二房東,那咱倆應該對半付他錢才公平。小上海冷笑道:“你說得倒輕巧!lehmann在這兒時我付了兩年的全數房租,要講公平,現在該輪到你放放血啦!lehmann既要把房轉租給我,現在我就是三房東,他只要我按月給他錢,決不要別人攪進來。再說,lehmann幹嗎爲我們擔這份麻煩?誰幹這種沒賺頭的事?這個賺頭你可沒給!你不是明明看見房主寄的帳單上的房租數目了嗎?我可沒讓你向lehmann多交一分一厘!”
伍珍這時已經喪失了起初的理直氣壯,只有跟著小上海砸在她腦袋上的這堆信息轉的份兒,她問:“lehmann的賺頭總比房租少得多吧?”口氣已經緩下來了。不料小上海聽了這話又火起來:“你真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呵!我告訴你,lehmann賺多少,怎麼賺,完全是我和lehmann之間的事情。你也不是frseh of ftheboat(剛下船。指新移民。是一種蔑視的講法),怎麼就沒聽過美人挂在嘴頭上的一句話:mind your ownbusiness(少管閑事)今天咱們幹脆講明了,這地方願住願留隨你決定。留,你就得照數付房租;走,我就去登張找同屋廣告,三天之內,要沒有幾十個人打破腦袋往這兒鑽,我爬著把你請回來。不過,在你做出決定之前,我請你不要再偷看別人的信件!”說完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伍珍一敗塗地。滿腔怒火化作了一肚子惶恐與疑團。對小上海的話,她既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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