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鬈毛第3節上一小節]我哥坐到一條長沙發上。
“有虧有賺。”他在龇著牙抻上的一根筋。
“別蒙我啦。別人有虧有賺,我信。區委組織部辦的公司能虧了?再說,那些顧問伯伯都是幹什麼吃的?”
“嗬,我還以爲你就會跟老爺子罵罵咧咧呢,看來,你還挺門兒清啊!”他瞥了我一眼,龇牙一樂,“你還別生這份氣。這年頭,靠老爺子賺錢的人多啦,我算什麼。”
他總算說了句實話。要說有時候我還能和他聊兩句的話,也就因爲他在我這兒還時不時有幾句實話。
“見著老爺子了嗎?”我問他。
“沒有。我沒事。”
“光蹭飯?”
“也不是。”他的下巴往酒櫃那邊一挑。我這才看見,那上面放著一盒新僑飯店定製的生日蛋糕。
我哥回來,跑不了就是兩件事。要麼就是買賣上有什麼難了,得求老爺子給辦辦。要麼就是誤了飯,回來“蹭”一頓。反正家裏擱著一位任勞任怨的小保姆,比回他自己那套小單元房裏,讓老婆忙活強多了。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他自己說的。他的臉皮厚了去啦。不過他今天還算例外,給老爺子送生日蛋糕來了。要說也不例外,他就這麼會“來事兒”。老爺子放個屁,他都三孫子似的接著,時不時還來塊生日蛋糕什麼的,把老爺子哄得團團轉。
“想幹點什麼事,不把老爺子哄轉了行嗎!中還是老爺子們的天下。”這也是他對我說的。
我得承認,這又是實話。可惜我不想“幹點什麼事”。更沒那個瘾在老爺子面前裝王八蛋。不然,從我哥這兒倒能學到不少糊弄老爺子們的訣竅。
“用現今時髦點兒的說法吧,這麼著,老爺子更得把你‘扶上馬,送一程’啦。”我又朝那盤花蛋糕看了一眼,笑著。
“我知道我在你的眼裏不是個東西。”我哥滿不在乎地嘻嘻笑起來,“可你這一套也算不得什麼英雄。中人要是都像你,也早亡
啦。”
“沒錯兒。咱們倆都不是東西。”我說。
我們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都笑了。我不知道他在笑的時候想到了什麼,我只是覺得他笑得開心透了,只有厚顔無恥的人才能在這麼一句話面前發出這樣的笑。我雖然也在笑著,在他的笑聲面前卻感到了一種自卑。因爲一邊笑著,一邊覺得自己的鼻子裏、嗓子眼兒裏有一熱烘烘的、酸酸的東西漾上來。
他吃完飯就走了,我也正盼著他走。他一出門,我就到臥室找老太太要錢去了。
“啧啧啧,你呀你呀!”老太太的反應是預料之中的。她當然少不了拿出責怪的口氣叨唠幾句,可更多的的確是有點兒興奮。不過,讓人心裏起急的是,接下來她開始東一句、西一句和我閑扯,就是不開抽屜給我拿錢。我真疑心她是不是故意耗時間,等老爺子回來。
“,要是方便,快點把錢給我。我還打算今晚給都都送去哪。”我實在忍不住了,好在又找著了一個借口。
“瞧你!”她看了一眼挂鍾,“再急,也得等明天早上上銀行取吧?”
我沒詞兒了。明天?八個明天都行!可我他娘的早看出她要算計我什麼啦。
“好吧。”想了想,我說,“那,把存折給我,明天,我自己去取算啦。”
老太太猶豫了一下,把存折找出來,遞給了我。我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老爺子是十點多鍾回來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吱吱”響著。他接了個電話,又到盥洗間去洗澡。洗澡出來,老太太和他在客廳裏嘀嘀咕咕。
本來,回到房間裏,把存折放在桌上,這心裏已經踏實了,說實在的,甚至還有點得意。靠在被子垛上,看《風流女皇》看得挺上勁兒。這時候外面就傳來老太太和老爺子嘀咕的聲音。我簡直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了一種不妙的預感,飛快地把書扔到桌上,,鋪被,關燈。
我的手拽著燈繩正要拉的時候,老爺子來了。我把手松開了。
老爺子穿著白底藍條的睡睡褲,腳下趿拉著拖鞋,身子幾乎把房間的門堵嚴了。他面無表情,手裏捏著一疊鈔票。
“森森,爸爸這兒正好有現錢!”在他的身後,傳過來老太太的聲音。
“夠嗎?”
“夠了。”
這回他倒沒廢話,趿拉著拖鞋,沙沙沙,走了。
“森森,這麼晚了,就別給都都送啦,明天再說吧!”
老太太笑眯眯地走進來,幫我神了神單,拿起《風流女皇》翻了翻,又幫我把燈繩拉了。臨關門的時候,她又沖我說:“好好睡吧。”
睡個屁!我到底讓你給算計啦!
這倒還在其次。要命的是,我又一次在老爺子面前“栽”了。“栽”得可真他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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