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的遺
安放在大廳中央,被蒼松翠柏環繞著,上面覆蓋著一面鮮紅的
旗。那蒼松翠柏象征著生命,而
旗則是榮譽和權力的標志。
梁毅在旁邊站著,看著父。死後的父
穿的是一件灰
的幹部服,戴著灰
的帽子,顯得有些不倫不類。記憶裏父
生前喜歡穿的是西服,而且總是要打領帶的,可陶秘書說還是穿幹部服比較好一些,那女人也這麼說,連小
也沒吭聲,他也就不好多說什麼。
父的臉是醜陋的,臉
枯黃,眼睛緊閉著,陷進眼眶底下去,嘴巴沒有合攏,裏面銜著什麼東西似的,使得整個臉都變了形。梁毅有些不忍目睹,便把眼睛移開了去。
對面牆上懸挂著父的遺像,遺像裏的父
西裝革履,目光炯炯,面帶微笑,顯出些儒雅的風度來。這副臉面對梁毅說來,同樣也是陌生的。在他心目中,父
從來沒有這樣和藹過,甚至到死以前,他也沒見他那樣對自己笑過。照片是那女人挑的,把它作爲遺像也是那女人的意思。應該承認,那女人還是有眼光的,父
的形象從來沒有這樣好過。
大廳裏靜悄悄的,幾位工作人員正在靜靜地忙碌著,大廳前面放著許多的花圈和挽聯,都是各個部委的領導和父生前的友好送的,其中不乏聲名顯赫的大人物。白紙黑字的挽聯裏更極盡歌功頌德之能事,諸如"鞠躬盡瘁”“嘔心瀝血”“兩袖清風”“永垂不朽"之類,梁毅看著難免覺得有些名不符實。
兩天前,梁毅在醫院的病房裏眼看著父
走完了自己人生的旅途。那時位高權重的父
被那些同樣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包圍著,他,小
,還有那女人都夾雜在其中。父
枯黃的臉上蒙著一層灰暗的
調,嘴
發白,嘴巴張開,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唯有那雙渾濁的眼睛還微微睜開著,昏暗的眼光在人群中流動,似乎在搜尋著什麼。
“老梁……"郝部長,父生前的政敵,那時卻滿臉沈痛地握住父
的手,眼睛裏還閃動著淚花。他剛剛對父
說了部裏同事對他的關切以及他的事迹在報紙發表後在社會上引起的強烈反響,告訴他部裏已經作出決定,要號召全
幹部職工向他學習,做廉潔奉公的
家公仆。
“老梁,你一定要活下去,需要你,人民需要你!"最後郝部長緊握住父
的手,動情地說。
當時梁毅就站在郝部長的對面,看著那張容光煥發的臉,再低頭去看形如枯槁的父,便覺得那話裏分明含著嘲弄的意味。聽陶秘書說過,這小老頭同父
是死對頭,要不是他在上面壓著,父
早當上正部長了。
聽了郝部長的話,父臉上沒有反應,那無神的眼光繼續在周圍流動。梁毅看著父
,緊張地等待著,似乎覺得父
是要尋找自己的。當父
的眼光流落到他身上的時候,他的心也在往上提著。然而父
的眼光只是在他身上掃了一眼便移開了,他感到有些失望,懸著的心卻也落在地上。
“你是不是想看看孩子?"那女人跪在病邊,握住父
的另一只手,湊到他的耳朵邊,大聲說。
父臉上沒有反應,眼睛眨了一下。後面便有人把孩子抱過來,交給那女人。那女人抱著那孩子,湊到父
的跟前。那孩子一只手放進嘴裏咬著,滿是口
,無邪的眼睛看著父
,顯得有些驚懼不安。
那女人抓住孩子的小手把它塞進父枯瘦如柴的手裏,小孩子驚懼地往後退,想要縮回到他母
的懷抱裏,卻被那女人把手抓住,按在父
的手爪裏。
“冬冬,叫爸爸!"女人流著淚,對小孩子說。
父看著小孩,似乎想笑。孩子看著父
那可怕的臉卻哇哇大哭起來,這哭聲反倒打破了沈悶,屋裏的空氣似乎在哭聲中流動起來。
“冬冬……別哭,叫爸爸!"女人抱住孩子,一時淚流滿面。
梁毅看著那孩子,突然想起小的話,不由得擡頭去看女人背後站著的陶秘書。陶秘書正低頭用手絹擦著臉,似乎很難過,梁毅看著卻有些不自在。小
說那孩子看上去象他,是他跟那女人生的。原來他倒沒看出來那孩子與他有什麼相象,如今看他站在那女人旁邊,倒覺得是有那麼回事了。
“你是放心不下,我和孩子,對嗎?”女人哭泣著,一手抱住孩子,另一只手握住父。
父看著那女人和孩子, 突然張開了嘴,發出古怪的叫聲:“啊……啊……”“你要說什麼……?"女人湊過身去,大聲說。
父的嘴卻好象被什麼東西卡住,什麼也沒說出來。
“老梁……"女人大叫一聲,仆倒在父身上,失聲痛哭。
想起當時的情景,梁毅說不清自己當時是怎樣的感覺。那時的氣氛的確顯得有些沈重,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那樣郁和沈痛,女人和孩子的哭聲,還有陶秘書低沈的哭泣聲混雜在一起,還有郝部長那低垂的大腦袋……梁毅卻仿佛覺得所有那一切都顯得有些虛假,有些做作。事後小
不止一次責怪他對父
的死太冷漠,他聽了只能苦笑。當時他的確沒有哭過,更沒有掉下一滴眼淚來,因爲他不想哭,也哭不出來。
母死時他是哭過的,哭得還很傷心。那時他還沒上大學,感情也比較脆弱,從小到大,母
才是他真正的依靠,失去母
時,他真感到自己失去了生活的支柱,對自己的今後的生活也感到茫然起來。母
死後,他再沒有哭過,
情也變得冷漠起來。小
說他對父
太沒感情,可他自己明白,這不只是感情的問題。在經曆過了許多事情之後,他對生對死,對別人對自己,都看得淡漠了。他知道這心態很可怕,卻無法去改變。
“你走了,抛下我和孩子……怎麼辦?"女人的哭聲使在場的許多人動容,梁毅聽著心裏也有些發澀。小昨天說這女人當初嫁給父
是個錯誤,沒准這件事原本就是那姓陶的和這女人一起策劃的
謀,姓陶的是想得到父
的提撥和重用,女人看中的是父
的職權,這對狗男女一直暗中勾搭,算計他們的父
。如今父
死了,他們更加肆無忌憚了。梁毅對小
的判斷有些半信半疑,不過他想即便真是那樣也沒什麼好說的。要不是有所圖,那女人怎麼會嫁給父
那樣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陶秘書又怎麼可能象狗一樣忠實于父
,甚至把自己的情人也貢獻出來?
梁毅胡思亂想,覺得有些對不起父,便無奈地歎息著。看那女人哭得傷心,他覺得那女人對父
也不是全無感情的。楚光說,活人對死人的傷痛,其實也是對自我的憐憫,這種憐憫又是來源于對死亡的恐懼。楚光是個很善良的人,與人爲善,又樂于幫助別人,卻總是把人的本
看作是自私的。不過他的話也許是對的……
世紀末的愛情第17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