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世紀末的愛情第17章上一小節]看著他,沒說話。那女人卻哭得更凶了。
火車呼嘯著從眼前開過,進入大山底下的隧道。楚光看著車廂的尾部消失在那拱形的黑洞口,懶散地邁動著腳步,跨過那黑的鐵軌。
沿著山坡往下走著,慘白的陽光在眼前晃動著,他渾身懶洋洋的,眼睛眯縫著。昨晚下過一場小雨,路上有些潤,泥土沾在鞋底下,他感到腳下有些沈重。
山坡底下是一排紅磚瓦房,作餐館和商店用的,而今卻是大門緊閉,路上也看不到別的人影,那沈寂很會令人心慌。楚光的神情卻很漠然,昨天下午,他的房東、那個叫龔樹生的村民小組長帶著他到這裏來過,告訴村裏人主要靠旅遊嫌錢,眼下還沒到旅遊的季節,地裏也沒活可幹,大夥便都在家裏閑著。
房東帶他來這裏的目的是爲看那片被圍牆圍起來的土地,房東說那都是上好的田,卻被村長賣給城裏的一家公司,到現在已經兩年了,除了圍了那道圍牆,裏面一幢房子也沒建。村長賣田以前並沒有跟村民商量,據說每畝地賣了八百塊錢。村民喪失了賴以生存的土地,村裏只是在那年春節前給每戶發了五十塊錢作補償,而村長卻私下裏受了那公司十萬元的賄賂。村民要查帳,要打官司,爲的也是這個。
爲了打動他,房東昨天還特意帶他到幾個村民家裏去看了看,那其中有據說是被村幹部迫害過的,也有村裏最窮的村民。說起那些村幹部來,個個都是咬牙切齒,說他們簡直比當年的地主惡霸還要壞。 "我們就象螞蟻一樣,誰都可以把我們踩在腳下。 "這話從一個二十來歲的樸實農民說出來,使楚光感到一種強烈的震撼。可越是這樣,他心裏越是感到愧疚。房東對他顯然是寄予了厚望,他相信了他的記者身份,也過高地估計了一個記者的能力。就象車上碰到的那個農民,聽說他是外出采訪的記者,就問他是否帶了手槍……這些人真是太天真了,其實就算他是真正的記者又能怎麼樣呢?再說,他自己也是個落魄之人,或許連他們的境都不如,至少他們總還有個家,還有那賴以爲生的一畝三分地,而自己,什麼都沒有!
他其實並無心欺騙他們,也沒想過會碰上這樣的事情。看過白雪的信,他整個的心好象都被掏空了似的,那空虛,那失落,怎麼也沒法填補。盡管他對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料,那種萬念俱灰的幻滅感卻撕扯著他的心,令他難以自持。他能做的只是隨著那被傷害的心去漂泊,去遊蕩。
往火車站去的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會到哪裏去,對他來說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心靈的節奏。他想要逃避,逃避別人,更逃避自己!離開宿舍以前,他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強作笑顔,給幾個朋友打過電話,告訴他們自己要出去幾天,又寫了幾封信,那蒼涼而悲壯的感覺,就好象在爲自己理後事。
他袋裏揣著不到三百塊錢,這是他所有的現金,幾乎是他全部的財産。站在價目牌前,他沒有過多的猶豫,野山坡這個地名便映入了他的眼簾。幾年前他就想過要到這個地方去,那一次他在公園裏沒有等到那個女孩,便想到外面去漂泊,本來買了到野山坡的票,後來卻鬼使神差般地到了五臺山去。而今生活的悲劇又在重演,他仍舊扮演著這悲劇主人公的角
!
破敗的車廂裏亂哄哄的,什麼人都有。楚光靠窗坐著,一動不動,窗外淒冷的景在眼前晃過。廣闊的田野、起伏的山巒、光禿禿的樹木在漸漸濃重的暮
中退隱著。他本無心說話,對面那位熱心的農民問他要到哪裏去時,他只是很不經意說了自己的去向。那農民卻很熱心,問他到那裏去幹什麼。他只好敷衍地告訴他自己是記者,要到那裏去采訪的。這反而引發了那漢子的好奇心,纏著他問了許多問題,甚至問帶了槍沒有。楚光覺得好笑,只好耐心給他作了番解釋。他看那漢子對野山坡很熟悉,也順便問了問那裏的情況,尤其關心下車後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那漢子告訴他,他有個
戚就住在火車站邊,人很好,可以找他去,願意的話可以住他們家。
見到房東後,他也說自己是記者,並把記者證拿給他看。他這樣做並不是成心想欺騙那位樸實的農民漢子,他實在無法對他說明自己真實的來意。雖然這地方也算是著名的旅遊景區,可要說這時節跑這地方旅遊,肯定要被人看作是瘋子。況且那記者證的確算得上是貨真價實的,當初他托那位在地方商報做主編的朋友辦這特約記者證,無非是想出去玩的時候找火車票方便些,並沒想過要用它去騙人的。
那位姓龔的房東看上去很精明,他拿著那記者證看了好半天,還用手摸了摸上面的鋼印,然後便讓家裏的婦人給他准備飯。當女主人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端過來時,不知爲什麼他心裏卻很有些愧疚,覺得對不起人似的。吃過飯,房東便對他說了村裏的事,又給他看那份有許多簽名的告狀信。那房東又對他說了許多村幹部的劣迹,並且直言不諱地告訴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把那腐敗的村長弄下去。他聽後當即表示願意幫助村民打這場官司,又怕房東對自己抱有太高的希望,便對他說給自己發記者證的那家報社是一家商報,並不管農村的事。不過他有些同學在報社和家機關工作,到時候看看是不是可以利用他們的關系,能不能管用真是說不好,要他別抱太大的希望。房東倒也是個明事理的人,說這場官司也打了一兩年了,也找過很多有權勢的人,走到這一步也是沒有辦法。
想起這些事情,楚光真有些哭笑不得。本來他是要來這裏避難的,沒不想到會爲自己攬下了這一大攤麻煩事情。結果會怎麼樣?他心裏真是沒有底。房東,還有那些他接觸過的農民,似乎都很相信他,對他述說各自的冤情。那個說自己就象螞蟻的農民告訴他村長如何仗勢欺人,挪用公款向村民放高利貸;還有那個民辦教師,說他每天六點起花大半年的時間開出來一片荒地,種下胡椒樹,卻被村幹部收走了……聽著村民們的控訴,他很憤怒,也很愧疚。這些樸實的農民對他這半冒牌的記者竟如此信任,他們把如此厚重的希望壓在他身上,迫使擔任拯救者的角
,卻不知他原本也是落難之人,來這裏也是要尋找拯救的。
走出村外,放眼望去,慘白的陽光下,大地盡情躶露著它的蒼涼:沈寂的高山,白的沙灘,彎彎曲曲的河流,河邊孤零零光禿禿的小樹。
“是的,我們曾經愛過……"想起白雪的話,楚光歎息著:是的,我們是愛過,至少我是愛過的,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你,多少年了,我從來沒有這樣去愛過一個人,在那些日子裏,你就是我的一切,我活著,好象……
世紀末的愛情第17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