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流淚的淮河第四章上一小節]朵,笑著罵他:×你,你還能學成個人樣嗎?他叫隊長叔,說:叔!你不能這樣罵我,罵我
吧!你不知道沒女人的苦,問問書元就知道了。耳朵都快給揪下來了,他還嘻嘻地笑,好像那些拳頭是給他抓癢的,那些唾沫是給他洗臉的。書元從來不讓他進我們家門。書元像我的一尊保護神。有時,聽到書元的鼾聲的時候,我會想到一個奇怪的問題:要是我沒有高凡,會不會嫁給這個人?
我決定請幾天假和高凡一起回寶塔集。就是結婚,也得從寶塔集打證明才能去登記。因爲我戶口沒有遷到鄉下來,我算下放勞動改造,也算集上支援農業大躍進下來的。隊長不大情願放我走,但看見高凡站在我身邊,只好擺擺手:去吧,去吧!快去快回。缺勞力呢!馬上又要大修利了。所有的勞力都要去。×他
,人又不是鐵打的。
我到溝邊洗洗手臉,就跟高凡走了。我多麼想像在學校裏那樣,熱地挽起他的手臂。可是我不敢,我自慚形穢。他的穿著雖然樸素,但是整整潔潔,一副城市大學生的派頭。我離他有兩步遠,讓人家摸不透我倆的關系。他叫我靠近,我說不。他明白了我,便不再叫,默默地自己朝前走。
我忘記和書元、瘋大伯告別了。
我的父母和祖父母一聽說我要結婚,一個個喜出望外,好像我是多年賣不出去的貨物,突然有了買主。一家人像接天神一樣接待了高凡,可惜只能飨他以好話和笑臉,拿不出一點好吃的東西。鎮上辦起了幾個公共食堂,每天兩頓,完全一樣的飯食,又不夠吃。晚上,大家都餓得肚子咕咕叫,說話也沒勁兒。覺得應該給未過門的女婿弄點吃的,可是家裏再也沒有了米面,能弄出什麼來?第二天,
想出了辦法,在街上買幾個紅芋,煮了一碗紅芋湯給他。他連紅芋帶湯全吃了下去。
問他好吃不好吃,他說好吃好吃。問他夜裏還會不會餓,他說不會不會。誰知睡到二更天的時候,聽到他和爸爸在他們睡的屋裏造起反來。原來他吃壞了肚子,要瀉。我要起來看看,
說,你裝不知道,一個姑娘家,我起來看看就行了。
起來了。
爺爺也起來了。
院子裏沒有廁所,要走很遠很遠的地方,瞎燈滅火的,深秋的夜很涼。拿了一只馬桶給他,他說不習慣不習慣。爸爸說就蹲在院子裏那個池子裏吧!
說不行,要是讓人家知道了,要說我們破壞沼氣化。
說,怕啥?沼氣沼氣,家家院裏挖個大坑,也沒見一家出了沼氣。填也不敢填,用也不能用,只能當糞坑,就往裏拉屎!高凡已經憋得雙腳跳了。我終于忍不住在屋裏大叫起來:領他上廁所吧,別拉到褲子裏了!一家人都笑起來。父
拉著他往廁所跑去。
他成了病人了。說是餓壞的,要買只野兔子什麼的補補。我說算了吧,越補越壞,反正他個子高,餓幾天也矮不了。
說,這過的是啥日子!躍進躍進,孫子女婿第一次上門飯也吃不飽!
我們和家裏人商定,馬上辦理結婚登記手續,只是我先不跟他到雲南,等他到那裏站住腳跟,熟悉了情況再說。
要陪我去街道開結婚登記介紹信,我不要她陪,自己和高凡一起去。街道的一幫人把我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又打量,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我似的。其實,我一直叫她們嬸子大娘的。她們不先問我,而是先問他:你是哪裏的?他拿出了身份證明。知道了他是大學畢業生,嬸子大娘立即顯示出關切:你知道她的身份嗎?他點頭:知道。我們早就戀愛了。嬸子大娘們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早到什麼時候?她已經給學校開除很久了,你們怎麼聯絡呀?他容忍地笑笑:寫信,寫信呀!幹部們互相望望:不見面也能戀愛?真是大學生,和俺這裏的人不一樣。我的臉紅了,想起以往集上人對別的男女的議論。戀愛總與穢聞聯系在一起,我和他的這種戀愛自然應該懷疑。連我自己都懷疑。我們同校不同系,他學的是哲學,又高我兩級。偶然在校運動會上相識,接觸的時間實在不多,我能夠給予他的,也太少太少。然而他說,他喜歡這樣的愛。
答應開介紹信。我松了一口氣。可是看了那介紹信之後,我的心又涼了。證明是:茲證明我街道右派分子李翠與××大學高凡同志前往××公社進行結婚登記。我把介紹信遞給他,他朝嬸子大娘們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拍拍我的肩膀:走吧!
我家裏人一看介紹信,都拉長了臉。這是爲啥,非寫明右派分子不可?公社看了這樣的介紹信還會給登記嗎?拄起拐棍,說:我去找他們;沒有得罪過他們,爲啥要這樣使壞?右派分子咋的?右派分子就不該結婚了?他們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不知道男的女的要配對?
說:有理跟他們講嗎?沒看他們是啥貨。兩口子一個澡盆裏洗澡,當人不知道?爺爺說:好了好了,你們的嘴就是臭
溝,什麼髒話都能說出來,當著小孩子的面。
髒話?你養你髒不髒?嫌髒,不打你
嘴裏蹦出來!
說。
爸爸說:嘿,!還是商量商量咋辦吧。不如到高凡家裏去登記,人家那裏開介紹信,只要證明高凡的身份就行了。是不是這樣呢?
說:要麼,叫她大姊夫去打個招呼?
爸爸說:她大姊夫管啥用?隔州隔府的,人家小高是山東人。再說,周純一現在忙著抓鋼鐵,哪會管這種事。
說:算了!不登記就不能結婚了?我們祖祖輩輩結婚不登記,不是也生兒育女、白頭偕老了?出什麼故事?登記!
爺爺說:我也這麼想。小高,就把翠兒帶到你家去吧,政府給登記呢,就登個記,不給登記她也是你家的人了。
只能這樣了。來不及做任何准備。也沒有什麼力量准備。和
翻箱倒櫃,也找不到多少可以給我陪嫁的東西。
找出了兩串瑪瑙珠子,說是我小時候戴過的,將來可以傳給小的。
找出了兩塊布料,給我趕製了一套褲褂。爸爸從店子借了一百元錢給我。自然不通知任何
友,只抽空到小群家去了一下。小群說她馬上也要結婚了。現在,她已經不覺得永繼劃右派是好事了,說工資減得多呀,只剩下十八元。小群還對我講了玉兒的一點情況,說玉兒認爲她的叔叔自殺是不相信群衆不相信
,氣得她嬸子哭了一場。她
說她書越念人越糊塗了。聽說開春要跟她對象一起來家呢!你知道她有對象嗎?不知道,我說。其實我知道,只是不想說,我覺得,玉兒對我已經十分陌生了。
高凡家也在農村,並不富裕。和其他地方一樣,這裏也在大躍進。還是先進文明的典型呢!
大躍進的民歌貼滿牆。正對村口的路口,豎起了一塊塊映壁牆,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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