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同學不盡同路,殊途未必同歸。 小序:x年x月x日,原c城大學中文系五九、六0屆畢業生 何荊夫、孫悅、許恒忠、吳春、李潔、蘇秀珍以及號稱“小說 家”的我,在c城大學教工宿舍三幢一0二室孫悅的家裏相 聚。這是一次曆史的會見,值得大書特書。每個人都是典 型。每個人的經曆都可以寫一部長篇小說。可是,中
像他 們這樣的人,少說也有幾億。倘使都要把自己的經曆見聞寫 成小說,再辦一萬個出版社也不夠。而且當代的讀者要用去 多少時間!後代的曆史學家又會增加多少麻煩!文藝講究概 括,曆史崇尚簡約。所以,大家公推我對此次會見作一次綜合
的報道。報道要求:恪守寫真實的原則;充分發揮小說家的 描述專長;
例應求新穎,文筆務必酣暢;文貴有“我”,褒貶隨 意,但務須公正直率,嚴禁春秋筆法。 筆者號稱小說家,實則是不生蛋的母
。四十大幾的人 了,小說只發表了一篇。幸者“發”逢其時,一舉成名,加入了 作家協會,小說家之名由是得之。故,作家與否,不在于“作” 與不“作”,“作”得如何,而在于是否有機會入“會”即入“家” 也。此題外之話,當即帶住。 筆者自知心愚筆拙,但同學之情義難卻。
平有限,錯誤 在所難免。文責自負,不求諸兄包涵。是爲序。 “小說家”章立早x月x日
上午九點開始,同學們都陸陸續續來到孫悅家裏。幾個女同學先來,早把飯菜做好。所以十點半鍾一過,大家就在飯桌上就座了。
孫悅的房間不算小,十四點二平方米。內中擺了一張雙人,一張寫字臺,一張吃飯桌,一個五鬥櫥,一個書櫥。平時只有母女二人,一點也不覺得擁擠。可是今天不行了。凳子不夠坐,
上也坐了幾個,人靠著人。小小的吃飯桌哪裏夠用?寫字臺也拼在一起了。有人建議把五鬥櫥暫時搬出去,騰個地方。可是孫悅不肯。櫥上放著一個青瓷細頸花瓶,
了鮮豔的鮮花,這是她特地爲這次聚會布置的。櫥搬出去,鮮花放在哪裏?沒有了花,這次聚會的詩意也就削弱了幾分。許恒忠聽了,連忙表示贊成,他說:“是不可無花呀!我們這次聚會實在難得。雖然我們大部分在c城工作,可是平時各有各的攤子,見面機會極少。何況這一次還有吳春、蘇秀珍和李潔這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呢!再說,咱們這些窮酸秀才也只配在這裏‘擠擠一堂’,磕磕碰碰。等哪位升遷的時候,咱們再到他的客廳裏去吧!”許恒忠話剛落音,蘇秀珍連連擺手:“你們要是願意,都到我家裏去!我們的客廳不大,接待你們還行!擺設,也不比你們大城市裏土氣。什麼時候去?通知我一聲,我和我們的蔡書記
自去接你們。”真是江山易改,本
難移。這個蘇女士總喜歡咋咋呼呼,虛張聲勢。她明知我們誰也不可能專程去她那裏,還是要作出個誠意邀請的姿態。其實是爲了炫耀她的闊氣和神氣,激激我們這些窮酸秀才。今天席上的幾位女同學,就數她打扮得光鮮:燙著新式的卷發,擦著雪花膏,灑著香
。似乎唯恐我們忘了她的雅號——“八裏香”。這雅號大概是我起的,只在男同學中流傳。含義有二:其一,她愛塗抹,叫人老遠就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其二,她右頰上有一塊疤,臉上擦粉,“疤裏”也香。我知道,起這樣的綽號有些缺德。但是今天見了這位女士,對這雅號我還有點自我欣賞呢!再看她那身打扮!西裝上
把肥胖的身子裹得緊緊的,動彈一下扣子都會彈掉的吧?她把臃腫膨脹當作曲線了。褲子的料子我不認識,准是新産品,褲縫挺得可當刀子削
果。半高跟的皮鞋支撐得了一百五十斤嗎?她每走一步,我都擔心她會摔倒。越打扮越醜。可是人家現在是某縣縣委副書記的夫人,外貿局的副局長。身份又顯又貴,職務又鬧又美。
按下蘇秀珍不表,且說吳春。吳春是和何荊夫一起來的,他就住在何荊夫的宿舍裏。他一到,就把鞋子一上
坐了。菜一端上來,他就拿起筷子夾一塊肥肉塞到嘴裏。所以,還沒開飯,他的嘴已經油乎乎的了。他聽了蘇秀珍的話,放下筷子,對蘇秀珍說:“小蘇,遠
不解近渴,咱們還是只顧眼前吧!”他把臉轉向大家:“酒家在鄉下蹲得悶氣,想出來散散心,不料老同學們熱烈響應,叫我十分感動。昨夜,我和老何談了一夜,想送給大家一個見面禮。結果胡亂湊成散曲一首……”
許恒忠一聽樂得叫道:“好哇,吳春!你本來就是著名的‘閨閣詩人’麼!”
“閨閣詩人”四個字把大家引笑了,連李潔都笑得前俯後仰。一個個一邊笑,一邊指著吳春叫“大姑娘”,“大姑娘”。孫悅笑道:“你們盡量出洋相吧,幸虧我們憾憾在學校裏吃午飯。人家是老貓不在家,小貓上籬笆。我們倒好,小貓不在家,老貓亂哇哇。”
何荊夫推推吳春的肩頭說:“別管她老貓小貓的,把你的散曲拿出來吧。”
吳春點點頭,從上口袋裏掏出了一張折疊的紙片,慢慢地打開,交給孫悅說:“發揮一下你的藝術天才吧!”孫悅接過紙片從頭看了一遍,笑著說:“哎喲,這個大姑娘!這是什麼鬼散曲?我不念,別折了我的嗓子,砸了我的牌子。”
幾位男同學一聽,一齊來搶著念。不料吳春早把紙抓在自己手裏,叫嚷道:“你們不要見榮譽就搶,見困難就讓。俺自己念!俺自己念!”他是浙江人,一口南方官話,把個“俺”字念得怪裏怪氣,又引起大家的哄笑。他等大家的笑聲停了,竭力裝成一本正經的樣子,摹擬著我們大家熟悉的教元曲的老師的姿態,用手抓抓頭皮,閉上眼睛,輕輕晃動著腦袋,說道:“聽了——”
同學們都強忍住笑。只聽他一字一板、拖腔拖調地吟唱道:
“說你我曾同窗?甚荒唐!那一個頭戴烏紗俏模樣,這一個監牢裏養得須發長。她的夫務農,你女士經商。我曾經騎馬扛槍,他也曾引車賣漿。是什麼高等學府,能培養這千行百業的狀元郎?休提同窗,提同窗。仔細地剔除鬓邊霜,小心兒養育兒女行。且將這大肉盡吃,美酒盡嘗,莫辜負人生一場。快動手呀麼兄弟,快動手呀麼
,今日一別,啥年月才能重聚一堂?”
吳春吟讀開頭幾句的時候,大家聽一句、笑一句,同時指著同伴們說:“說你!”“說你了!”可是聽到後來,都不笑了。吟讀到“仔細地剔除鬓邊霜,小心兒養育兒女行”的時候,吳春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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