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人啊,人!第26節上一小節]爭取我的支持吧,說話的時候一直把眼睛對著我。
果然,不等我開口,何荊夫就說:“不行!這不是什麼個人關系問題,應該通過組織手段解決。”
“可是現在,靠正常的組織渠道,你什麼問題也解決不了。不錯,我們天天聽說,現在強調法製啦!可是你們知道不知道,在c城大學,法就在奚流嘴裏。妥協一下有何不可?達到出書的目的就行。你對奚流說願意修改,實際上不改,他又不會去自核對。給他搬個梯子,留點面子,讓他感到自己的權力有效,對你又有什麼妨礙呢?”許恒忠爭辯道。
“你認爲奚流僅僅是和老何過不去才這麼幹的?”我忍不住問許恒忠。
“當然不這麼簡單。決定奚流態度的因素複雜。各種因素互爲因果。如果其中的一個因素緩和或消失,其他的因素也會發生變化的。”許恒忠立即回答了我。
“可是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沖破教條的束縛,而不是取得奚流的好感。我與奚流並無個人恩怨。他怎麼想,那是他的問題。我可不想用個人恩怨來解釋我與他之間的分歧。”何荊夫立即作了反駁。
我贊成何荊夫。但是應該怎麼辦呢?我也想不出什麼方法。我問孫悅:“把問題擺到桌面上來,要求系總支和校委討論,可以嗎?”
孫悅歎了一口氣說:“誰不想這樣?可是奚流不願意把問題擺到桌面上來。他說,委事實上沒有幹預這件事。不錯,討論過一次,但並沒有決定什麼。遊若
同志的意見代表他個人,他完全有權這樣做。至于印刷機停了,那又是出版社的事,我們無權過問。也許是人家紙張缺乏,也許是人家改變了計劃。出版社沒有請我們
委過問這件事,我們爲什麼去管?”
“可是奚流和傅部長明明都是了手的!”我說。
“你拿到真憑實據了嗎?弄得不好說你是誣陷!小人物給大人物提意見失實,這是誣陷。大人物對小人物的理失當呢?活該!小人物本來站在低
,無所謂陷不陷的。”又是許恒忠不冷不熱的話。
“唉!”我懊喪地歎了一口氣。
“這最可怕,不能采取正常的組織手段解決問題,而只能搞謀施詭計,靠拉關系,走後門。”孫悅憤慨地說。
一點不錯,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事情常常被攪得像一盆漿糊,粘在我們工作機器的傳送帶上、齒輪上,讓機器減速或停止轉動。在文化局我就經常碰到這類事情:
一個戲要上演,當然得等領導批准。但是等了很久很久也沒有人說行或是不行。可以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說明這是一些偶然的因素造成的。而事實上,卻是由于某一領導人不同意上演,但又不願意明講,下面的人也不敢講明而造成的。
一個被冤枉過的人要安排工作了。踢來踢去沒人要。也可以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說這是由一些偶然的因素造成的。事實上,卻是由于某一領導人不喜歡這個人,大家因此也都不敢喜歡的緣故。
我常常爲這類事情編造各種各樣“偶然的因素”。領導派我去“說明情況”,實際上是隱瞞真實情況。真實情況常常當作“謠言”辟。
這就叫作“內傷”吧?外面看不見傷疤,裏面卻在發生組織壞死。不實行法治,這類現象怎麼克服?然而,不克服這類現象,法治又怎麼能認真實行呢?生蛋?還是蛋生
?是
生蛋,也是蛋生
。因可以變果,果可以變因。因此,治果治因,治因治果,二者是不可偏廢的。
怎麼對付這種漿糊,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我是想不出什麼辦法的。我問老何:“你打算怎麼辦?看樣子只能等省委宣傳部表態了。”
孫悅替老何回答說:“我們打算聯名給上級委寫信,不只談這本書的出版問題,更想談談我們對思想解放和幹部問題的看法。”
“你們安分一點吧!”一直不開口的李宜甯開口說話了,一開口就這麼沖:“你們不聯名,流言已經夠多的了!你們還嫌不夠,對吧?”
“流言!就讓它流去吧!有時候,我真想向這些流言家大聲宣告:我——”
孫悅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我看見她的眼睛朝何荊夫忽地一閃,何荊夫也正望著她。他們的目光迅速地分開,一齊射向在一旁不聲不響作功課的憾憾。憾憾這時也正擡頭看著。我的心猛然一動,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但是不等我細想,李宜甯又說話了:
“要看值得不值得。談談出書的問題倒也罷了。其他的問題去扯它幹什麼?中有十億人口,人家都看不出問題,就你們眼明心亮,是不是?”
“話不能這麼說,事情總得有人做吧!”我忍不住對李宜甯說。我與她見面次數不多,所以對她很客氣。然而她對我卻不客氣:“你贊成,你去做好了。可是也沒見你寫出一篇小說,提出什麼尖銳的社會問題來!”
想不到這位平時看起來很溫和的女同志生起氣來能講出這麼尖刻的話。實在,我沒有寫過一篇揭露尖銳問題的小說,盡管我天天在思索尖銳的問題。我每天都想寫,每天都有新的構思。可是一到動筆的時候就猶豫。倒不是怕,有什麼可怕的呢?只是一想到自己可能成爲批判的對象就不習慣。好像一個從來沒有演過戲的人,突然粉墨登場,于聚光燈下一樣。我知道,這也是缺乏勇氣。而勇氣必須鍛煉。可是鍛煉又要勇氣。還是
生蛋、蛋生
的問題。我過了“成才”的“最佳年齡”期了。是
也是一只老
,生不出幾只蛋了。是蛋也是抱過窩的蛋,孵不出
來了。雖然我還不甘心就這樣過完一生,但對前景確實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但是,我全力支持別人去創造、去開創新的天地。我對任何人的成就都感到由衷的高興,對任何人的不幸都寄予衷心的同情。這不行嗎?非得我自己成爲英雄豪傑?我感到委屈。我對李宜甯說:
“我沒有勇氣和才能。可是因此就剝奪我支持別人的權利嗎?”
李宜甯大概覺得剛才言重了吧?緩和了神和語氣:“你支持他們只會害他們。中
的事,我是看透了。永遠也搞不好了。中,
人奴
太深,惰
大重。許多人只會想,不會做,或不願意做。他們只希望別人去幹,自己袖手旁觀,‘保留批評的權利’。他們常常把希望寄托在清官身上。在清官當權的時候,他們還敢于把腦袋伸在領子外。要是碰上了貪官酷吏呢?對不起,他們只會逆來順受,甚至爲虎作怅。老何和小孫都是半生顛沛的人了,何必去充當這種爲民請命的角
呢?他們應該安安穩穩過幾年。”
“我完全同意這種看法。去作無謂的犧牲,犯不著。”許恒忠高興地表示贊同。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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