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詩人之死三、時之壁宣布：“今天是我認認真真做人的開始”上一小節]一陣騒動，多數人擔心地看著吉雪花。李永利猛然把桌子一拍對吉雪花說：“你到這裏來是什麼目的？”下面有幾個人附和著叫：“把她轟出去！”
吉雪花聽了馮文
的發言和李永利的斥責，到反而平靜了。她坦然地面對大家說：
“我的父
是一位愛
的知識分子。他因爲不能忍受某種待遇，自殺了。我的母也跟著他去了。但是我今天站到這裏來，不是爲了父母，也不是爲了個人恩怨。我是一個共産
員，共産員應該堅持原則，伸張正義。我就是來揭穿馮文的謊言的。我希望擺事實，講道理，而不要嚇唬人。”
馮文聽完這一番話，更加惡狠了。他尖叫了起來：“你回去！”
“擺事實，講道理！”王友義在下面說了一句，聲音雖然不大，卻得到了幾聲小聲地呼應：“對！對！”
李永利怒吼了。他站起來向大家一擺手：“不許吵吵！今天的會是奉無産階級司令部的命令召開的。誰破壞，誰就是對抗無産階級司令部，是要算賬的！現在，我宣布，會繼續開下去！馮文老婆的事會後再說！”
遊若冰沒料到會議會開得這樣。他十之八九猜得出這是哪些人策劃好的。他覺得這些人自己不顧死活，簡直跟他遊若冰作對！他特別擔心眼前的女兒遊雲，她會說出些什麼來呢？這不是有意來給他闖禍嗎？不行，他非得製止這種胡鬧不可！他也站了起來，對著吉雪花和遊雲命令說：
“你們出去！我要警告你們還有其他一些人，階級鬥爭不是兒戲！余子期的罪行證據確鑿。馮文的揭發，時之壁和賈羨竹都可以作證。我希望同志們聽下去。事實會說服你們的。”
遊若冰說完，把眼睛射向坐在後面的時之壁，對她點點頭。李永利也切地喊時之壁：“時之壁到前面來講，大膽地講！”
時之壁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這幾天顯然不再注意修飾。
服皺巴巴的。頭發蓬亂，眼泡浮腫。走起路來也磕磕絆絆，好像剛剛生過一場大病。她吃力地走到前面，站著喘息了半天，也沒有能開口說話。
一百多雙眼睛看著時之壁。有的期待，有的懷疑。時之壁呀時之壁，你今天將要爲誰作證呢？你不是很會說話嗎？爲什麼今天這副模樣？
時之壁心亂如麻呀！過去，她在各種場合說話，都是
口而出，因爲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說出一句話來要負多少責任。可是今天不同了。這幾天，李永利、遊若冰、馮文找過她，黃丹青、王友義、遊雲也找過她。她像在地獄裏受車裂一樣痛苦。她知道，她應該爲誰作證。但是，她又下不了決心。她怕什麼呢？怕威逼嗎？不，嚇唬幾句能把時之壁嚇掉魂嗎？才不會！她是怕觸動自己的隱痛啊！自從余子期死了以後，她的靈魂沒有一刻安甯過。她覺得余子期的死和自己說的謊話有關系。她對余子期、對向南、對余子期的兩個孩子是有罪的。可是，事情的結果與她原來的初衷已經距離多麼遠了啊！她要是能料到這樣的結果，甯肯割掉自己的
頭也不去編那套假話呀！或者，她甯可丟盡面子，早就承認自己是說謊了。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基督。可是這些天，她卻拼命到《聖經》裏去尋求慰藉。她沒有找到。找到的是聖主、聖徒對她指著鼻子的呵斥：“口吐真言，永遠堅立。說謊話，只存片時。”“要保守你的心，勝過保守一切。因爲一生的果效，是由心發出的。”昨天晚上，遊雲來了。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和她談了整整一夜的話。遊雲沒有對她提出任何要求，只是對她談余子期一家的遭遇，談曉海和曉京的遭遇，談向南現在的狀況，還談她自己對生活的認識和理解。遊雲最後對她說：“時阿姨，現在我常常想一個問題，就是應該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從小就說要做革命人。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做一個革命人不容易，有痛苦呀！比方，我對爸爸，我不贊成他的態度，我恨他和李永利站在一起誣陷余叔叔。可是我的心裏還是一想起他就覺得。我哭過多少次了。但是不論怎麼痛苦，我還是要站在正義一邊，站在革命一邊。你說對嗎？”遊雲說這段話的時候，兩只眼充滿淚
看著她，看得她流出了眼淚。她抓住遊雲的肩頭說：“阿姨一定說真話！”
現在，時之壁要說真話了。她的心情十分緊張，臉
也是從來沒有過的嚴肅認真。她好像一個演員忽然下了戲裝，話也說不好，步也不會邁了。她抖動著嘴
看著大家，看到程思遠、王友義、吉雪花、遊雲的臉，也看到李永利、遊若冰的臉。她把兩只手交叉在面前，又放下來垂在身
兩邊，並不停地搓著手指頭。足足僵了三分鍾，才說出話來。她的聲音本來就有點嘶啞，現在又有些發顫，所以聽起來像哭訴。她對大家說：
“馮文說的那些情況，有些是我對他說的。過去，我想否認……”
剛剛說完這句話，她就哭起來，哭得說不下去。李永利在臺上鼓勵她說：“說下去！過去否認，那是打不破情面觀點，今天又承認，說明你提高了覺悟。我們歡迎！”
時之壁聽了李永利的話，擦擦眼淚，大聲說：“不。我要否認，因爲那些都是我隨便說的，我不願意陷害同志，可是又不敢說清楚自己爲什麼說了那些謊話。……”
“不許胡說！”李永利打斷了她，“時之壁，你這是在幹什麼？你口答應我們要出來作證，爲什麼今天變卦？受誰的指使？”
“我是出來作證。我受我良心的指使。”時之壁既然開了頭，也就不怕了，她不顧李永利、遊若冰的一再喝止，一口氣說了下去，從她給余子期送《一剪梅》說起，一直說到她最近的思想鬥爭。源源本本，有血有肉。講到最後，她大哭著對大家說：“同志們，我在老余和小向面前是有罪的！在的面前是有罪的！可是我從來不想害他們！”
全場震驚了。盡管李永利耍威風，也擋不住人們情緒的騒動。人們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會場秩序亂了。李永利正要壓製，程思遠站了起來。他那張一貫嚴肅的面孔，今天顯得那麼憤怒和激動。他沒有朝主席臺前走，而是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對大家說：“余子期同志倘使有在天之靈，也會感謝時之壁同志的。可是時之壁同志，絕不是你害死了老余。同志們，時之壁是根本不同意寫材料的，她也曾經說過，這些材料是假的。可是材料還是有人寫了，而且一級一級送上去，一直送到無産階級司令部，而且批了，這是爲什麼？應該把這個問題查清楚。有紀，有法，誣陷好人的人應該受到紀法的製裁！”時之壁聽了程思遠這段話，又感激又悲痛，索
放聲痛哭起來。場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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