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吃缺勞動力的極其困難的情況下,山河村和臨近各村一樣,戰勝了重重的困難,沒使春地荒蕪一分,全部搶種上了;同時完成了繁重的支前任務。人們挺著腰杆,肚子裏塞滿野菜、樹葉,一面苦幹著,一面焦急地注視麥子的成長。終于,麥子在千百雙焦急期待的目光下成熟了。但是,這一帶種的麥子不多。一來是土地少,麥子的産量低,不夠吃;二來土質大都較薄,沙土山地占的比重很大,不宜種麥子。可是畢竟有了糧食,有了依靠。人們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可以吃頓面食,換換吃了一春野菜的胃口了。有的人家在麥子還沒全熟的時候,已經開始割著吃了。在這種情況下,完成征收公糧的任務,沈重地壓在負責幹部頭上。
山河村在麥收前夕開了一次行政幹部會。會一開始,民兵隊長江山就嚴重警告大家說:“不能再遲延,再不加以控製,趕到收割的時候,好多人家就要吃掉一半!你們看看,這幾天上山找野菜的人不是少了嗎?江任保那二流子懶漢的麥子,都快吃完了。我提議,政府派出民兵、青婦隊守山,不熟的麥子不准割!”
自丈夫走後很少參加會議的婦救會長孫俊英,這次也來了。她過去開會都是察顔觀講順風話,現在卻一反常態,時常和江
山頂撞了。她激烈地反對道:“我不同意這末做!這是強迫命令,犯法!”
“在緊急情況下,動點強迫命令也應當。”山抓住了他腰間的手槍柄。
“我同意這末做。”青救會長孫樹經說。他雖然二十幾歲,身卻很孱弱,患著氣喘病。“不去守著麥地不行。昨天我碰到馮寡婦到田裏割麥子,勸說幾句,她反倒罵我‘狗咬耗子——多管閑事’。象她這樣家裏並不缺吃,存心想吃好的,吃了再要救濟,非管一下不可!”
“可別說我保守,”村長江合笑笑,把過去經常挨批評的帽子先端出來,“民兵隊長的用心是好的,可惜行不通。現時還是私有製,咱們管的範圍不能過寬;不然工作幹不好,還招惹人家反對。”
春玲聽著大家爭論,一時不上嘴。按她的心情,真贊成江
山的意見,可是又想到這是強迫,就修訂了她的意見,說:“民兵隊長的意見我同意一大半,不過有一點小意見。這任務單交給我們青婦隊做。我們沒槍沒刀,見有人割麥子,就動員說服他不割。不知對不對?”
幾個幹部都說這法子使得。江合也點了頭。
“這也是強迫!”孫俊英仍然反對,“私有製,有自由!”曹振德把剛要開口的江山壓下去,說:“
山的意見是對的,只是辦法過火。可是咱們也不能不積極行動,知道私有製有毛病,爲什麼不想法克服呢?知道這種自由有壞
,爲什麼不防備呢?青婦隊長的意見是個辦法,但不是主要的法子。我的意見是,各個團
立即行動,積極分子、幹部帶頭,進行宣傳,說服群衆,講清道理。咱們該看清楚,大多數群衆會通的,象江任保和馮桂珍①那樣的不過是幾個人。大夥看呢?”
幹部們的意見統一了,都同意指導員的做法。在收公糧的方法上也有爭論,江合主張在場上趕打趕收;振德不同意這種做法,批評他這是不相信群衆;孫俊英提出要求上級答應少交點公糧,立時遭到所有幹部的反對……麥場剛打完,天就斷斷續續下開了牛毛細雨。割麥種豆,真是天順人心,正好是種豆雨。趁雨天,山河村一連召開了員和各個團
的會議,收交公糧的工作,正在抓緊時機進行……
春玲看了看囤子底,掂了掂口袋,又把囤子裏的麥子往口袋裏裝了一瓢。她再伸瓢,噼啪幾聲響,幹瓢兒挖到柳條編起的囤子底上了。
站在旁邊撐著口袋的明生說:“,都交了咱不吃嗎?”
“怎麼都交啦?”春玲指著囤子道:“裏面還有呀!”
“只剩下一星點,不留種啦?”明生有些不痛快。“有,”春玲安慰小弟,“除去留種的,還有好幾斤,保你過年吃上餃子。”
“那過八月十五呢,我過到十歲的生日呢,不吃面條啦?”明生渴望地看著的臉。
春玲沈吟著說:“吃呀!沒有麥面也一樣吃面條,用好地瓜面給你擀,使上兩個
蛋,用點蝦米,可好吃啦!”明生點點頭,興奮地說:“
,你還要給我做面聖
,
每逢我過生日都做……”
春玲身子一震,心坎發熱地想:“,還忘記
啦!要留點麥子給
過周年啊!”她拿起瓢,從口袋裏小心地挖出三斤左右的麥子。
明生急忙說:“不用麥面做聖,也用地瓜面吧!留著好吃的送前線,解放軍吃了有勁打反動派!”
春玲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把麥子留下。忽聽父的聲音:“玲子,怎麼還沒裝好送去?”
春玲望著走來的父和明軒,說:“就走,就走。”她正要把瓢裏的麥子向囤裏倒,父
問道:“怎麼又往回放啦?”
“留一點過個年節……”女兒話未完,就被父打斷:“不吃好的一樣過節,以後有吃的日子。留夠種子就行啦!快送吧,趁這會雨停了。”振德說完,出門去了。春玲決斷地把麥子倒進口袋,吩咐兩個弟弟道:“你們倆擡那鐵桶裏的。”
明軒說:“不用擡,分兩下盛,我挑著。”
“我在後面看著,別叫碰倒撒啦!”明生接上道。“好,”春玲扛起口袋,“那我先頭走。”
“我們後面就到!”明軒、明生齊聲回答。
糧站在村東南頭靠山根的高臺子上,原先是地主蔣子金的糧庫,房子高大寬敞,地基甚高,裏面很幹燥。
春玲來到時,許多人在屋裏等著交公糧。村長江合在指揮著。原來的糧秣員參了軍,新當選的曹冷元老人在掌秤。新子和玉珊負責把稱過的糧食倒進裏面庫房裏。教員孫若西在沒精打采地打算盤記賬。他心裏卻在爲上級決定所有教員麥假期間留村幫助工作而窩火。孫若西見到春玲後,臉上立刻堆著笑,站起身說:“青婦隊長來啦!”又轉向旁人說:“她工作忙,讓她先交。”
春玲看也沒看他,回答道:“不用,挨次序來。”
孫若西搭讪著笑笑,又坐下埋頭記他的賬。孫若西對春玲早失追求之心,暗地裏恨她罵她,躲著不見她。但表面上仍裝著沒事,滿不在乎。剛才他討個沒趣,心裏又在發恨:“倔閨女!沒有什麼可擺的,象個冰棍子一樣……他忽然聽到柔和的女子聲,“大爺,俺儒修哥叫啦,該咱交啦!”
孫若西一看,是表淑娴,眼睛立時亮了。自從挨了春玲的巴掌,孫若西就注意到淑娴了。原來在他眼裏淑娴簡直沒法和春玲相比,難看得沒法說,現在卻又覺得淑娴也是很美的了。她那豐滿勻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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