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敵後武工隊第11章上一小節]時候,魏強他們已經躥到倉庫門前。魏強伸左手朝門軸一摸,
糊糊地沾了他個滿手油。他明白裏面的黃玉印早把這些安排停當,就慢慢地將門擠開一條縫兒鑽了進去,其他人也都像燕子般輕捷地進到院子裏,然後大門又沒聲沒息地關閉上。魏強布置下警戒,正要上房,房檐邊上露出個黑糊糊的人頭,臉朝下地悄悄說:“別急,我叫黃玉印,自家人,他們都睡死了。來,這邊上房。”
魏強右手提著駁殼槍,左手扶著梯子朝房上爬去。他來到房頂借星光一瞅,只見大豆蟲似的十一個人,都一絲不挂地躺在兩片席子上。他回頭望見趙慶田他們跟上了房,忙朝正西面花牆子一指,常景春貓腰走過去,歪把子的槍口,立刻瞄向了據點裏的中心炮樓子。
魏強望下黃玉印,黃玉印忙湊到他耳下說:“你忘了我啦,魏小隊長?”說完,咧嘴笑笑。魏強趕忙小聲說:“沒有!沒有!”說著就和黃玉印握握手。
“我聽了你的話,爲抗戰打日本辦了這麼點事。”
“好!好!”魏強稱贊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接著問道:“他們的武器呢?”
“我都斂在一起,放在那裏啦!”黃玉印用步槍朝屋頂東北角上的小崗亭一指,李東山、辛鳳鳴輕手輕腳地朝崗亭走去,轉瞬,每人抱一抱槍彈走出來。
武器卡過來,房上甜睡的警備隊員們還呼噜呼噜地打著鼾聲,做著美夢。魏強湊到一個五大三粗的警備隊員跟前,輕輕地推了推。警備隊員說著呓語:“別鬧!粗,粗,粗的帶蛋啦!有點就贏。”
魏強強按住笑,用手槍朝說夢話的警備隊員頂了兩頂,聲小力足地說:“別睡啦!八路軍把你們俘虜啦!”
這個警備隊員,迷迷瞪瞪地一骨碌坐起來,揉揉眼,望了下拿著手槍的魏強,顧命不顧羞地光著腚跪下就磕頭。“別說話,穿上你那裳!”魏強和被叫醒的警備隊員正說話的工夫,趙慶田、賈正和黃玉印分別將熟睡的警備隊員們都叫醒,讓他們穿上
服,不出聲地押著下了房。
賈正他們押著被俘的警備隊員使用撬山洞①、大鐵鍬悄悄地在東面的圍牆那兒掏起窟窿來。很快,一人多高六尺多寬的大豁口掏成了。通外面的門兒打開了。徐同志在防護溝的東面,指揮人們把攜帶來的大捆麥稭根子都填在溝內。眨眼,三丈深的溝兒填了個平上平。十一個俘虜被辛鳳鳴、李東山押送過了溝。縣委徐立群踩著麥稭根子墊的松軟顫動的道兒,走到新打開的豁口跟前,見到魏強,誇獎地說道:“你們手頭上玩得利落,任務完成一多半了。”
①專爲挖窟窿掏牆用的一種器械。
魏強微笑一下,跟在徐同志身後,又返回院子裏,朝裝麥子的房子走來。
幾排教室,都叫裝著麥子的大麻包塞得滿滿騰騰的。那些動員來的小夥子們,一個個膀寬腰圓的,二百斤重的一麻包麥子,一挺腰板就扛走了。扛到村外,緊忙放到大車上,又快步跑回來。不多會兒,幾排教室裏的幾十萬斤小麥,漸漸少了下來。
無論人們怎麼閉住氣,放輕腳,終究人多聲音重,中心炮樓的警戒,像聽到什麼似的大聲問:“平房上誰的崗?”“我的崗,怎麼啦?”黃玉印坦坦然然地回答,跟著,立了起來。
“怎麼倉庫東面老咕咚咕咚亂響?”炮樓上提醒地說。“我這東邊?我看看去!”黃玉印搖擺著身子板,走到房子的緊東頭,眼望著一個挨一個運麥的黑影,轉過頭來高聲說道:“什麼也沒有啊!你打盹了吧?”
“沒有,你好好聽聽,是有動靜。”
“有動靜也不是我這兒。我確實聽不到,看不見。”在黃玉印和炮樓上對話的當兒,魏強走進警備隊員們的住房,劃火柴點著桌子上的油燈,找了一張白窗戶紙,擰下筆帽,寫了一封信。在寫“冀中軍區第九軍分區武裝工作隊”的下款時,徐立群同志也邁步進來:“魏強,你在幹什麼?”“咱八路軍是明人不做暗事,給侯扒皮、哈叭狗留下封信,算是收條吧。你看行不行。”
酸棗大的字迹,很勻實地擺在潔白的窗戶紙上,自配的紫墨,寫出字來非常光澤流利。徐同志看到頭幾句就憋不住地噗哧笑起來,說:“你這信開頭隊長、警察所長的一稱呼,很夠味。”徐立群眼睛在紙上移動著念起來:“很對不起,我們今夜沒通知你倆,就到你們的倉庫裏,運走了你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老百姓手裏‘征集’的小麥,帶走你們的人和武器。其所以不通知、不告訴,主要是怕驚擾了你們甜蜜的美夢。我們八路軍辦事從來不藏不背,光明磊落,因此,留信達知。同時,對你們二位也提出警告,要你們今後……”“小隊長,麥子運完了!”劉太生進屋報告。魏強點點頭說:“知道了。”劉太生退出去,徐立群已將信看完疊好,用另一塊大紙包上。他刷刷幾筆寫好了信皮,拿起個茶杯將信壓在桌子上,說:“明天侯扒皮、哈叭狗看到麥光人淨,再看看這封信,就夠喝一壺了。”
魏強笑了笑說:“咱們走吧。”
徐立群從口袋裏掏出小鐵牛①來,打開蓋子,看了看說:“是清晨三點過五分了!天快亮了。”他將表蓋扣上,吹滅了小油燈,同魏強走出屋去。
①一種鋼殼懷表。因它經砸耐摔,人們給它起了一個綽號叫“小鐵牛”。
哈叭狗聽說麥子全都被八路軍沒聲沒響地運走了,擦著汗跟在侯扒皮的屁
後面,朝臨時倉庫的院裏跑去。前後各排房子一查看,一顆麥粒也沒剩,痛惜得呼天喚地、頓足捶
地嚎起來:“天哪,八路就給我這個不好看,可叫我怎麼交代……”他嚎的不是這幾十萬斤麥子,而是怕小麥丟失了,他這個上任不到兩個月的警察所長的職位也將保不住。“這幫看倉庫的,都是吃霸王飯給劉邦幹事的人哪!……”
在哈叭狗嚎啕大哭的同時,侯扒皮像霜打了的青草,臉灰虛虛的,緊皺眉頭來回在院子裏踱步,想:“他
的,這熊八路硬給人眼裏
棒槌,鼓不擂,鑼不敲,生把一班弟兄擒走了!”他低頭想著想著,猛的想到大門,忙跑到大門跟前,一查看,門墩子上還有一汪油。他直直腰拍拍腦門,明白是內部有了問題。忽然想到,正月間,八路軍喊話頂牛時叫“黃河”、“長江”的那碼事,腦袋跟著嗡地響了一家夥,心裏犯嘀咕地說:“我只說八路軍是瞎咋唬,鬧半天‘黃河’‘長江’就在眼下了。哪個是?現在是不是還有?誰?……”他擡頭瞅瞅出來進去的警備隊員們,他們像看笑話瞅稀罕似的抿著嘴直勁樂。他兩眼一立愣,豁嗓門地呐喊:“他
的,都給我滾,滾回去!”警備隊員們被他立眉豎眼地一吆喚,都像夾尾巴狗似地溜逃了。
他不耐煩地走到哈叭狗的跟前,用瞧不起的眼神瞥了哈叭狗一眼,輕蔑又奚落地說道:“潤田兄,麥子是不能哭回的!”哈叭狗知道侯扒皮在譏諷嘲弄他,用手絹擦抹一下臉上的淚,也報複地說道:“麥子哭不回來不哭啦!你著急起火,能把丟失的武器、被捉去的弟兄急回來?”
“我那兄弟被捉,我那武器丟失,你有很大責任。要不是看守你那招惹事非的八麥子,怎麼會出這個錯?”侯扒皮瞪著兩眼,氣呼呼地看著哈叭狗。
“你派人看麥子,你有光沾。誰不圖黎明肯早起!”哈叭狗臉脹紅,擦抹聚滿汗珠的禿頭頂用硬話擂。“你要不是派些吃裏扒外的人,我那幾十萬斤麥子也不能丟。這個責任比十幾杆槍、十幾個人都大,你不負能行嗎?”
“我負?”侯扒皮青筋暴露地問。
“當然是你!”哈叭狗一口咬定說。
“我是鐵路巡警,管不著你那一段!”
“不用嘴頭硬,到時候你會知道鍋是鐵打的。”
“鍋是鐵打的,你敢把老子怎麼樣?你有能耐上憲兵隊告我去,要不就找你那叉杆①來!”
①靠山的意思。這裏是指劉魁勝。
“你別胡吣。別以爲這是八路的天下,沒人敢管你,會有人找你的。”
“你要敢給我捏造罪名,我就敢……”
“你要敢投八路,我就會……”
侯扒皮、哈叭狗像兩只咬架的野狗,一句抵一句,一套頂一套,都嗔著臉互不示弱地對揭禿瘡痂。
一個警察小跑步地走上來,雙並齊,舉手禮行過,捧托一個白紙包包說道:“在宿舍裏,發現有所長、小隊長的一封聯合收啓的信件。”侯扒皮伸手抓過來,打開便看。哈叭狗這時撇掉剛才和侯扒皮的對罵,忙湊到跟前,也看起信來。侯扒皮氣得眼珠子瞪圓。他左手朝大
一拍:“警告爺們,爺們是老虎推磨——不聽那套,對老百姓是外甥打燈籠——照舅(舊)!武工隊你有能耐就施展吧,我姓侯的豁出去啦!”侯扒皮一叫罵,哈叭狗晃搖著禿腦袋也開口罵起來:“什麼**五(武)工隊六工隊的,我姓苟的打遍鐵道東西,根本就不在乎!警告?警告你敢咬我的球?膽大明著來,小偷的幹活算個什麼?……”
兩人雖然嘴幫子硬得賽塊鐵,心裏都偷偷地亂敲小皮鼓,後脊梁出的冷汗,一直流到屁溝。八路軍說到哪,就要做到哪,這是他倆都見過的。特別是這支做事神奇、行動詭秘的武工隊給他倆發出警告,更讓他倆心裏發怵。他倆嘴裏罵著心裏想著,越想越覺得後怕,像得了一樣病症似的,兩人的四條
都不自主地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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