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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第二章

第3小節
格非作品

  [續武則天第二章上一小節]之典與本朝有什麼關系?他不封,爲什麼我就一定不能封?莫非陛下做了什麼虧心事,配不上禅封之禮嗎?”

  武則天語帶諷刺,高宗感到太陽穴一陣劇烈的疼痛,他朝武則天連連點頭:

  “好,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還有……”武則天瞥了高宗一眼,繼續說,“自古及今,封禅大典的祭獻儀式,均由帝王首獻,公卿王室亞獻。這樣的安排未免禮有不周。泰山既爲yin陽交彙之地,我以爲應由皇後亞獻,這樣才能yin陽協調……”

  高宗默然颔首。

  十月二十八日,按照既定的計劃,封禅的隊伍由東都洛陽出發,浩浩蕩蕩往泰安迤逦而去。武則天今年三十六歲,極盡繁盛奢華的封禅儀式使她一度忘記了宮中的凶險禍咎,一路上所經之chu,村舍、樹木、山川河流的壯麗景se使她喜不自勝。妩媚明朗的笑容再度出現在她的臉上,看上去猶若一位婷婷少女。

  封禅隊伍經過兩個多月的長途跋涉,于元旦前夕到達泰山腳下。

  元月三日,按例是武則天登壇祭獻的日子,一夜的歌舞笙樂之後,武則天天不亮就起來了,經過齋戒沐浴,在女官和侍從的簇擁之下,武則天頭戴鳳冠,身穿錦袍,走上了祭壇的臺階。

  在拂曉清冷的微風中,武則天屹立于首陽山巅,從一名女官的手中接過祭酒。山下蒼茫的煙樹還在晨霭中沈睡。一輪旭日卻已噴薄而出,遠chu大小群feng盡收眼底。嘹亮的登歌和鍾馨之音驟然響起,武則天面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徐徐跪地,雙手合十,默默祈禱。當她想到自己十四歲入宮,二十五歲淪落感業寺,二十七歲重入皇宮的經曆,不覺在欣喜之中隱隱感到了一絲悲戚。極度的歡樂似乎讓人難以承受,大自然的無比神聖使她不禁熱淚滿面。她秀美的臉龐被步障的錦帷遮擋著,她一度聽任淚shui在臉上肆意流淌。

  當天晚上,在武則天的qin自安排下,一場盛大的歡宴在行宮外的樹林中舉行。莊嚴肅穆的破陣歌舞和诙諧輕松走索表演使武則天忘記了自己尊貴的身份,她喜形于se,無所顧忌,盡情地沈浸在歡悅的喜慶氣氛中。

  但是,在晚宴進行的過程中,卻也發生了一點小小的不快。

  這天早晨,武則天在首陽山舉行祭獻儀式時,她的外甥女魏guo夫人一連幾次借故向她挑釁。她固執地認爲,自己的母qinguo夫人的猝死,是由武後幕後cao縱的結果。只是武則天在祭獻儀式的過程中不便發作,她對魏guo夫人的無禮未予理會。到了晚上,在觀看歌舞的晚宴之上,魏guo夫人再度對她流露出明顯的敵意,她借與高宗qin昵之機,有意無意地用身ti擋住了武則天的視線。武則天只得頻繁地挪動位置,對魏guo夫人視而不見。

  在返回東都洛陽的路上,魏guo夫人與高宗同坐一輛馬車,她不時地從馬車的轎廂中探出頭來,朝武後的鳳鸾大車張望,武則天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一個念頭從她腦中一閃而過:也許應該給這個少女不更世事的愚蠢來一點必要的教訓。

  

  在泰山封禅的大典中,高宗的三子杞王上金和四子郇王素節因分別由楊氏和蕭淑妃所生,而未能獲准參加封禅儀式。郇王素節時爲中州刺史,爲人xing情敏淑,機智過人,深得高宗寵愛。母qin蕭淑妃慘死的記憶多年來一直在折磨著他,加上近來屢被冷落,他在憂憤郁結之中,寫成一篇《忠孝論》,通過許王府倉曹參軍張東之送達高宗。由于素節長年在外,他並不知道父皇高宗如今在朝中已形同傀儡,這篇文章送往官中不到一月,他便獲罪降爲鄱陽郡王,軟禁于襲州,祀王上金亦因此事受牽連,被貶往湖南澧州。

  乾封元年四月,封禅隊伍輾轉半年多,終于回到了都城長安。這一年,太子弘已年滿二十。

  在隨後的幾年中,北方番夷各族頻頻犯境,戰事疊告失利。總章三年,長安城又發生了罕見的饑荒。爲了趨福避害,武則天將年號一改再改。朝廷中反對武則天的勢力正暗暗擡頭。這gu勢力的核心由大唐王室的門閥貴族所組成,他們既無政治遠見,又無治理guo家的才能,武則天對他們早已失去了耐心。她的一系列革新計劃往往越過這批門閥官吏,直接由出身寒微的下級官吏去實施。

  這些大權旁落的門閥貴族對高宗李治已徹底絕望,他們迫切需要在朝中尋找新的代言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太子弘都將是他們心目中最合適的人選。太子弘風度翩翩,儒雅謙和,飽讀經史,善惡分明。高宗李治現ti弱多病,一旦駕崩,太子弘必將繼承大統。每當武則天在朝中推行新政,貶抑貴族時,他們便來往穿梭于太極殿與東宮之間,久而久之,太子弘實際上已經成了複古派手中與武後對抗的一塊籌碼,而太子本人似乎對自己眼下的兩難chu境一無所知。

  這一年的冬天,韓guo夫人的女兒,現位居一品的魏guo夫人與武後一同進餐時突然中毒而死。這件事情的起因是,武後的同父異母兄弟惟良和懷運在宮中置辦了一桌酒席,以圖改善與meimei日益緊張的關系。魏guo夫人于席間突然中毒身亡,一時在宮中鬧得沸沸揚揚,武則天雖然于事後將惟良和懷運立即chu斬,但這一大義滅qin之舉未能阻止流言的傳揚。

  當太子弘感覺到所有流言的鋒芒都指向自己的母qin時,他第一次陷入了痛苦而冗長的沈思之中。近日來,他在宮中一連幾次碰到魏guo夫人的弟弟武敏之,對方不是借故遠遠走開,就是充滿敵意地對他側目而視,武敏之早在一年前就被母qin指定爲武氏繼承人,改賀蘭爲武姓。朝中的一些遺老曾不失時機地提醒太子弘,武敏之將來很有可能接管大唐江山,倘若情形果真如此,那麼母qin僅僅是因爲一時嫉妒而毒殺武敏之的jiejieguo夫人一事就顯得荒誕不經。他怎麼也無法忘掉母qin臉上偶爾顯露出來的那種飄忽不定的目光,以自己目前的心力和經驗,對其中的內容尚難以窺測。

  一天晚上,太子弘來到蓬萊宮向母後請安。武則天不禁喜出望外,除了武則天qin召太子入宮問事之外,太子弘很少主動登門探望。弘按照禮儀和母qin說了一會兒閑話之後,便單刀直入,提起魏guo夫人之死這件事來。

  武則天一聽,勃然變se,她怒道:“這些事是誰告訴你的?是不是武敏之?”

  “近來宮中謠言四起,連官女們都在悄悄議論著這件事。”太子弘見母qin對武敏之已充滿警覺,暗暗吃了一驚。

  “你相信那些謠言嗎?”武則天飛快地瞥了太子弘一眼。

  “兒臣並不相信這件事系母qin所爲。”太子弘淡淡答道。

  武則天沒再說什麼,她走到弘的身邊,替他拽了拽袍服的yi襟。

  “弘兒,這事已過去了,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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