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人生問題發端評丁文江的《曆史人物與地理的關系》上一小節]最收效的地方,是天文。豈特如此,我們竟可說天文是統計學的産生地。因爲統計方法之理論,幾乎都是從天文學中造端,而近代統計學方法之立基柱者quetelet自身是比利時的欽天監,這正因爲天文學上的數目,我們用來做統計學的比較的,總是單元(homogenous),而所用數目,多半是由我們所限定的標准造出的。就是說,我們對于這些數目有管轄之可能。幾乎到了生物學的事實上,就不這樣便宜,雖然這些數目還是由我們定的標准所出産,然而事實的質已遠不如天文事實之單元,實在是些複元的(heterogeneous)。至于曆史現象,我們不能使他再回來,去量一下子,又是極複元的物事,故如不從小地方細細推求比論,而以一個樣子定好如當代歐美都市統計表一般的形狀,加上,恐怕有點疏誤。曆史本是一個破罐子,缺邊掉底,折把殘嘴,果真由我們一整齊了,便有我們主觀的分數加進了。我不贊成這個以現在省爲二千年曆史的總單位,去百分
土大小很不相等的各時的人,正是因爲這表太整齊,這表裏面的事實卻是太不整齊。
研究曆史要時時存著統計的觀念,因爲曆史事實都是聚象事實(mass-facts)。然而直接用起統計方法來,可須小心著,因爲曆史上所存的數目多是不大適用的。
假如丁君把這一個大表變散爲小點去研究,恐怕收效比現在多得多。現在略舉幾個提議——
(一)以當年的州郡爲單位,去求方裏數目,戶口數目,財賦數目三件之互相比例。假如能畫成地圖,以比例率之輕重爲顔上之淺深,或者其分配上更可提醒些事。(二)把世族(姑假定有二人同出一家同有傳者即爲世族,更于其中以年代分類)按州郡列一個表,再把非世族之人物照州郡之分配者和他一比,恐怕使我們顯然見得文化低的地方多非世族,文化高的地方多世族。(母系有可考者即列,如楊恽爲司馬子長外孫之類。)(三)把曆代的世族比較一下,比較他們在人物中的百分數目,在各類職業文官武將文學等的分配比較,或者更有些事實可得到。此時沒有根據,但人們免不了泛著去想由東漢至唐,世家之漸重,實在是當時社會組織上很大的一個象征。宋後世族衰,是一個社會組織上很大的變化,這三件正是偶然想起,其實中
曆史上可用數目表圖研究的題目很多。richter拿字數統計去定plato語之先後,何況曆史上的實事呢。但總以從有界畫的題目做去,似乎才妥當。
我可以把上文總結起來,說:丁君這一種方法,將來仔細設施起來,定收很好的效果,不過他這文(特別是第一表)卻但是一個大辂的椎輪,我們不取這篇文章所得的結果,因爲他們不是結果;但取這篇文章的提議,因爲他有將來。
至于他論唐朝與外族的一段,完全和我的意思一樣。漢唐決不能合作一個直線去論,我曾于《中曆史分期的研究》詳細說過。這篇文章大約是民
七年春天登在北京大學日刊上的,錯字連篇。原稿我仿佛交給你了。是麼?我在這篇文章用所謂“元經”的話。謂陳亡是“晉宋齊梁陳亡,中
亡”。永嘉南渡前爲“第一中
”。南渡後失其故地,而尚有第一中
之半,猶一線也。隋唐兩代實是以五胡拓拔爲原始,合著有踏踐的剩余再造的。所以唐朝文物習慣從南朝,而生活的精神反截然和南朝兩樣。這個第二中
,固然在文化上仍是因襲第一中
,然一要部分亦以苻秦拓拔爲根據。(苻秦拓拔都有中
以外的領土,又恰恰這個時候是西域文化最高的時候,故即無人種變化,亦甚能使文化曆史入一新期。)大野三百年一統後(這個一統之爲一統,也和我們五族共和之爲共和一樣),大亂上一回,生出了一個文化最細密的宋朝。在許多地方上,宋朝是中
文化最高點。這第二中
與第一中
之爲一線,不是甚深的現象。其內容上所謂南北朝之紛亂,決不等于三
唐季,而實是一個民族再造的局面,恐怕這個時期是曆史上最大的關節了。漢朝盛時只是中
的,唐朝盛時頗有點世界的意味。這固然也由于漢朝接觸的外
除西域很小的一部分外都蠻夷,而唐朝所接觸恰在西域和阿拉伯文化最盛期,但要不是自身民族上起了變化,就是說等于社會組織和生活的趨向上起了變化,這外來的影響究竟不容易濟事。梁陳的“冢中枯骨”局面是不能使民族的生命繼續下的。或者殷周之際,中
的大啓文化,也有點種族關系正未可知。要之中
曆史與中
人種之關系是很可研究的。
〔按:此書寫于1924年1月2月間,丁氏原文載在《努力周刊》。颉剛記。〕
——選自立中山大學《語言曆史學研究所周刊》第一集第十期(1927年廣州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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