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班裏又換了班主任,還是由原來的那個班主任擔任。
這位老師,也就是班主任,已在我的敘述裏出現幾次,卻一直沒提他的名子,仔細想一想,他應該姓趙。按說,一個班級的老師頻繁調換對學生十分不利,但學校不管那麼多,學生更管不著那麼多,互相睜只眼閉只眼,也習慣了。
趙老師教三門課程:政治、育和音樂。如果冒然聽到一個人把這三樣集于一身,一定會認爲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其實趙老師是揉合在一塊然後有重點地教。譬如音樂,他就象教政治、
育那樣去教;而教政治、
育時,就跟音樂一點邊也扯不上。不過趙老師是個正直的人,除了他教的課程,學生們還是蠻喜歡他的。
隨後,開始了期終考試,師生進入戰備狀態。
那個下午的第二天,張燕沒來上學,我象失了魂兒一樣混混沌沌,狗子他們找我玩也沒有心思。直到星期二看到她,才算穩了下來。上課後她小聲說了句“沒事兒”,到底什麼沒事我不清楚,不過心倒是放下了。
從那時起,張燕每天都好象很高興的樣子,蹦蹦跳跳,見人就迷迷樣笑著,搞得所有男生眼睛發直。她不怎麼和我說話,再不象以前時不時爲了課桌上的“三八線”爭吵,卻時常沖我莫名其妙地笑笑。她以前笑我不在意,但這時她每一笑,我都止不住“怦怦”心跳。有時她會把一些零食和香煙塞進我的書包,等我發現看她時,她眼望別裝作沒事一樣,或者“撲哧”笑一聲。有時我想悄悄抓住她的手,她總能乖巧地躲過去。如果抓住了,她就讓我攥一會兒,然後猛地抽回,把手放在課桌上,讓我恨得牙癢。
那天,我們精疲力竭地爬起來,張燕說:“我想洗洗澡,我還從沒在河裏洗過澡呢!”著實嚇我一跳,大天化日的,一個女孩子在河裏洗澡確實夠嚇人。但看著她的表情,我還是說:“好。”當時已是午後,太陽依然很毒,我說:“你去吧,我給你看著人。”哪知她竟光著身子從我目瞪口呆中走下了河。
她忽然喊:“很熱,你也下來吧。”我忙說:“你小聲點兒好不好,叫人看見怎麼辦?”她“咯咯”笑起來,高興地打著
花。
我說:“你會遊泳嗎?”
“會,但沒在河裏遊過。”
我本不想下去的,可發現身上有血,只好也下去了。
考試完後,一天班主任叫我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老師的辦公室我是很少去的,一是學習不好,再則骨子裏似乎有種天生的反骨時刻提醒我還是遠離爲好。房間不大,中間用布簾遮開,越發顯得小了。靠窗口是張桌子,一把椅子,旁邊還有一個臉盆架,剩下的地方就已幾乎轉不開身。老師拉開布簾,裏面是張,老師在
上坐下,指著椅子說坐吧。坐下後,老師點一支煙,我發現他的手指熏得發黃,就知道他煙瘾一定很大。已是午後時光,陽光斜斜地照過來,老師坐在
影裏,仿佛顯得很遠。那象是一種年齡或者歲月的距離,慢慢著罩向我年輕的頭頂。
“你多大了?”
“十五。”
“不小了。”
“……”我忽然想到張燕,是不是……心裏開始狂跳起來。
“這次考試成績已出來,”老師緊抽幾口煙,重新掏出一支接著,“你考了第五十四名。”
“哦。”原來是這,松了口氣。對此我並不感到意外,老師沒有倒著數我的名次已是很給面子了。
“我並不是想以老師的身份批評你,我想我和你父的年齡差不多,就以一個長輩的身份說幾句,不知你聽不聽?”
“老師說哪裏話,批評是應該的。”我有些別扭,不習慣這種鄭重其事的好言好語。
“嗯。”老師看我一眼,“象我們在你們這個年齡,差不多都已經成家立業,現在情況雖然不同了,但十五歲也已老大不小,有些事情該好好考慮一下了。”
“……。”
“五十名以後的其他學生我都找他們談了,我想學習是人生大事,所以我跟他們談了留級的事……當然,我並不是說強行留級,但我想該你們自己好好把握的時候了……”
從老師那出來,我腦子昏昏沈沈,一連幾天如此。
老師跟我談了很久,說了很多。過去的一年象放電影一樣,一幕幕從心頭劃過。多少年後我跟朋友談到這事,我說我的一生中認真思考一件事情,那是第一次。那些日子我沒精打采,腦子裏亂成一鍋粥,象要炸開一樣,幾乎入了魔。我從早到晚想著這些問題:怎麼辦?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要幹什麼?有天早晨走到學校門口,無意中擡頭,看到那土垛的圍牆,磚壘的校門,一下子想到去年我第一次來時的情形,腦海裏突然一片明淨。當天,我找到班主任,告訴他:我留級!
接著,學校就放假了。
暑假裏很忙,先收秋,再種麥,從早到晚沒停的時候。而我爲了減輕心裏的負疚,更是沒命地幹活,似乎只有這樣我才能放松自己的身心。
當我決定留級後,我跟父母講了,爹娘只說了句“你自己看著辦吧”。我知道他們對我的信任和期望,更感到自己是個罪人。在他們心目中,我就是“天上地上,獨一無二”的子,雖然他們一貫默默無言,但我清楚那默默即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深愛。直到如今,我都行將四十的人了,卻一直不敢看表達父母真愛的影視、文章,一看都忍不住掉淚,在淚光中仿佛能看見蒼老的爹娘在風中顫顫巍巍的身影。
那段時間,我盡可能地讓爹娘歇著,自己多幹一點。
在暑假裏,我很想見張燕一面,心裏始終有個問題要問她。但一忙起來,也就顧不上了。放假前,我和張燕又去了趟河邊,當時我想把留級的事告訴她,可最終沒有說。
近秋的天氣已有些涼爽,遠有人在地裏幹活,我們就在河邊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學校的事。有幾次她也慾言又止的樣子,象要告訴我什麼事情,但也沒說出來。我們似乎都在等田間的人離開,但那些人都在專心志致地忙著,毫沒走的意思,我們就只好走了。但我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兩個世界。
後來我曾想,那時我們如果一直等,等到天黑後會是什麼樣子?人生就是一場風雲際會,你很難把握什麼東西,包括你自己。在生命的旅途上,我們總認定那是我們要的,于是千辛萬苦渾身是傷,結果發現做的全是無用功。我們兜兜轉轉,最終才發覺愈來愈接近的竟是起點,甚至又繞到了起點後面。
我們在做戲,看客卻只有我們自己。
整個假期,我一直拼命勞作在田間,我第一次發現土地對于我竟是如此切。參加工作後每當有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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