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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少年》第9節

何頓作品

  老羅以他專橫的教育方式培養出了兒子堅強和能長時間吃苦耐勞的一面,畫畫卻改變了羅小毛的一生。如果那時候羅小毛沒被父qin限製自由,羅小毛天生好動的xing格就絕不會去迷上繪畫,無疑他今天的生活勢必就要重寫。或許那是一幅se調很灰暗的油畫,就跟王大力一樣來來去去地進牢房。那麼他今天就不會是我在下一部中篇“開創自己”中所寫的羅斌。那是另一部小說的任務。

  1972年羅小毛進入初中時改了名字,羅小毛變成了“羅斌”。

  這是他人生的一條分界線。他在初中、高中、知青和大學同學及後來的同事和朋友都只知道他叫“羅斌”,而他的小學同學和老師及h師範的大人小孩卻只叫他“羅小毛”。羅小毛改名純粹是畫畫引起的。羅小毛在升人初中前的那個漫長的暑假,忽然對畫畫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父qin明文規定他不能出門。盡管他每天都要做三餐飯,但那畢竟只是兩三個鍾頭的事情。余下的大量時間同清晰可見的氨氣樣圍困著他,使他無聊到了極點。于是他開始坐在桌前用鋼筆畫手槍、步槍、飛機、大炮和坦克之類的武器來消磨困守著他的沒法作用的時間。有一天,jiejie的一條新手帕遺在桌上了,那是條嶄新的手帕,上面印著“嫦娥奔月”的圖案。就是這條手帕在他身上“注射”了新的血液。他開始趴在桌上畫它,先是畫在圖畫作業本上,畫完後他感到很好看,便動了要畫幅大的貼在牆上的願望。“我要買1張畫畫紙和1盒shui彩。”他對他母qin說,“我在屋裏沒點味。”父qin在一旁道:“你想畫畫,那我們支持。”

  翌日他母qin買了張繪圖紙和1盒shui彩給他,他忙裁出一條長幅鋪在方桌上,握著鉛筆一絲不苟地臨摹著“嫦娥奔月”。他畫了兩天,畫好後,他把它挂在chuang當頭美滋滋地欣賞個沒完。父qinchaoshi的防空洞裏一身泥巴地回到家裏。連藤織安全帽也忘了摘就立在兒子身後與兒子一道觀賞。父qin那張厚實的方臉上生出了些和藹的內容。兒子注視自己的畫純粹是一種自娛自樂。父qin卻從這幅畫上觑見了兒子的將來。“你的毛筆字還需要練習。”父qin瞥著“嫦娥奔月”幾個歪歪扭扭的毛筆字說。羅小毛道:“我會練咧。”

  “羅小毛這個名字也要改一下才好,”父qin盯著落款chu兒子的名字思考著說,“你將來要是畫出點名堂來了,這個名字就不像個畫家的名字。”父qin深謀遠慮的模樣又道;“名字要顯得正規就好。”那天晚上,他生平第一次征求起兒子的意見來了,“小毛,你過來。”

  老羅坐在桌前,舉著一張寫了好幾個名字的紙,讓兒子選擇,“你看哪個名字好?”“隨便羅,”兒子受寵若驚得臉都紅了。父qin瞥他一眼,“那就取個文武斌吧。”那年羅小毛一進入中學,便在報名冊上填進了“羅斌”的名字。

  1972年羅小毛家有些可喜的變化。先是二哥(母qin的乖兒子)病退回城了。1971年冬,二哥在常德農村修shui庫,因1根扁擔挑6箢箕土(顯狠),一不留神“炸”了腰。二哥在常德縣人民醫院躺了一個月。1972年初,二哥拿著醫院出示的“不可再從事繁重ti力勞動”的證明和公社裏退給他的檔案和戶口,回到了長沙市。二哥生得十分英俊,一支竹笛吹得嗚嗚嗚嗚叫,臉上的笑容總是那麼燦爛和溫馨,逗得好幾個年輕姑娘常跑到羅家來找他。

  二哥心xing頗高,對幾個主動來找他的姑娘一百個看不上眼,盡管這中間不乏身材和形象稱得上可以的姑娘。二哥爲嚇跑這些姑娘,拿出母qin前前後後爲他買的三副護腰帶進行展覽。“這副最寬的下雪天氣系,這副中號的刮北風時系,這副小的下雨時系。”二哥解釋說,我是個一年裏要系三副腰帶的病人。但這絲毫嚇不跑這些姑娘,反而給她們提供了一個表白愛情的機會。二哥因不願聽就“哎喲哎喲”地哼著,做出疼得不行的樣子。羅小毛二哥的苦惱就是想擺tuo好幾個姑娘的追求。二哥回到城裏便假積極地天天參加街道上組織的學習。與婆婆姥姥一道學“毛著”。

  羅小毛家的第二個變化是jiejie羅麗麗于這年秋天招工招到了長沙市市政工程公司修馬路,雖然這不是什麼好工作,但畢竟端起了“鐵飯碗”,用不著再爲她沒工作而焦慮了。

  1972年家裏的第三個變化是ti現在羅小毛的父qin身上。1972年軍宣隊撤走了,防空洞停止挖了。父qin被安排進了校辦工廠勞動,從此再用不著幹“穿山甲”的勾當。那時的校辦工廠沒什麼事做,十幾個人磨洋工地幹幾小時便萬事大吉了,不像在chaoshi的防空洞裏整天挖著泥巴。那段時間,羅小毛的父qin像兒子迷上繪畫一樣迷上了裁縫。家裏當年爲jiejie買的那臺蝴蝶牌縫紉機等于是爲父qin買了。起先他只是爲自己和母qin做幾條“米袋子”似的短褲,接著他參照1本裁縫書替自己裁了條長褲,居然做出來了,接著就大張旗鼓地幹起來,買了好幾本裁縫書、畫粉、皮尺,一下班回家,忙戴上老花眼鏡,把一疊布擱到幹淨的門板上思謀著,樂此不疲……羅小毛讀初中時,他父qin仍管得他很緊。17中離羅小毛家只有5分鍾路,從羅家出門走過兩條街,拐上一個坡就到了17中學的兩扇木大門前。老羅qin自帶著兒子報的到,一路上對兒子進行諄諄善誘。老羅擡腳跨進17中校門時,低頭看了下表,從家裏出發到學校門口用了5分鍾,從校門口走到兒子讀書的教室前時父qin又看了下表:1分20秒。羅小毛的班主任是位戴眼鏡的男老師,姓高,他周圍站著十幾個已報了到的男女同學。他們都用蟬蛻似的眼神瞧著這位居然要父qin帶著來報到的男同學。他們不明白羅小毛的父qin“押”兒子來的用意,事實上羅小毛自己也不明白父qin的用意。當父于倆回到家裏,在花生殼竈前打仗似地炒完菜,坐到桌前吃飯時,兒子才知道父qin陪他去報到的目的。“從家裏到學校門口只需5分鍾時間,再到你報到的教室只要1分20秒。”父qin交代說,望著兒子,“我還給你5分鍾時間解手,那應該足夠了。

  10分鍾去10分鍾回,綽綽有余。我抄了份作息時間表,中午12點正放學,下午4點半放學。你必須在12點10分或4點40分到家。聽見嗎?”兒子很淒涼地垂下頭,“聽見了。”“超過我規定的時間回來,”老羅很凶地盯著兒子,“我要捶死你。”老羅又說:“不會給你再有幹壞事的時間。你要明白!”“我明白”羅小毛進一步痛苦道。

  那時候讀中學絲毫不像現在的中學生這麼辛苦。那年月讀書看不到曙光。讀大學變成了工農兵推薦上大學,小學畢業只要“根子紅苗子正”也可以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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