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新亂世佳人第6章上一小節]來的坑坑窪窪的車轍。潤玉下車,之賢給了車夫幾個錢,叫他在莊上喝茶等著,就攙了潤玉往裏走。之賢說:“吃了二十年的鹽巴,還不知道海鹽怎麼燒出來的吧?今天叫你看個新鮮。”
正說完這句話,一輛牛車一搖一晃慢騰騰地挪了過來,車上裝的是從海邊運回來的飽浸海的草木灰,海
瀝瀝拉拉一路不停地滴著,濃烈的鹹腥味熏得潤王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鹽場上依次排滿了鍋竈和盛鹽鹵的磚池,鍋大得嚇人,潤玉見過定慧寺裏和尚們煮飯的大鍋,眼前這鍋卻比和尚用的鍋更大,有的熱氣騰騰,四面火光直冒,有的冷鍋冷竈不見有什麼動靜。之賢和潤玉跟著那牛車到得其中一口鍋邊,早有兩個粗壯的漢子在等著卸車,他們調轉車屁
對著磚池,抽去車廂後面一塊活動木板,人爬上車去,兩把鐵鍁舞得風快,一會兒工夫已經把一車
漉漉的草木灰卸在池邊。此時他們看見之賢,呲牙一笑,算是招呼。兩個人模樣很像,都是黑紅臉膛,頭發被海風吹得茅草一般,腰間用一根草繩系著當腰帶。之賢說,這是父子兩個,是冒家的鹽工,父
叫土根,兒子叫蒿子。潤玉奇怪之賢怎麼知道這些,之賢說他昨天就已經來過了,是替潤玉打的前站。
草木灰堆在磚池邊,灰中的鹽鹵開始緩慢地滲出來,彙成流,源源不斷流進磚池。池中鹽鹵眼見得就在一點點升高。圍著磚池有一溜四口大鍋,鍋底全都火光熊熊,鍋中鹽鹵咕嘟咕嘟起勁地翻騰著,海風呼呼地吹過來,熱氣貼著鍋邊就四散開去,彌漫開一
說不出來的嗆人的氣味。土根和蒿子父子倆流
作業,哪口鍋底下的柴草快燒完了,趕緊跳過去再塞一捆。塞進去的是潤玉一路上看過來的紅草,一捆總有三五十斤上下。那燒火的鐵叉也特別,長有一丈開外,用一根豎著的粗木杆吊住,借了杠杆原理來叉草,再往鍋膛裏塞草,又方便又輕巧,看得潤玉贊歎不已。
潤玉不知道這一鍋鹽鹵要燒多少時間才得完,問蒿子,回答說總要三五天吧。潤玉一口鍋一口鍋地去看,只見鍋中有的還是滿滿一鍋鹽,有的剩下半鍋,顯見得鹽分已經極濃。在最後一口鍋前,蒿子開始撤火,土根用個蒲包兜了一包什麼東西撒進鍋裏,沸騰著的鹽鹵略滾幾滾,竟慢慢地顯出奇迹來:鹽鹵開始結晶成鹽了!起先只見一
地方發白,跟著發白的面積越來越大,就像墨汁在紙上渲染開來那樣快,看得潤玉目瞪口呆。她捅捅之賢,問他撒進去的是什麼寶貝?之賢大笑道:“不就是我們路上看到的皂角樹嘛!把皂莢和種子曬幹磨成粉,就成了你說的寶貝。神奇不神奇?”
說話間,又一件事情讓潤玉始料不及:只見蒿子變戲法似的從草堆裏拖出一只宰淨去毛的肥,噗地一聲扔進鹽鍋。鍋中騰起一
輕微的白煙,就聽見
身上油脂吱吱的歡叫,冒出一個又一個小油泡泡,跟著奇異的香味也出來了,惹得潤五口
生津,喉嚨裏似有無數小饞蟲在爬,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她帶點期盼地回頭去看之賢,之賢卻繃緊了臉,故意不朝她看。潤玉肚裏咕噜噜地叫著,畢竟是女孩兒家,不好意思過分露出饞相,忍著不動。
蒿子用鐵叉撥弄鍋裏的,將它翻一個身。朝上的一面已經焦黃,香味越發濃烈。潤玉簡直沒有勇氣再看下去了,此時
的顔
和香味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荒唐得有點殘酷。幸好時間不算很長,蒿子又撥動鐵叉,把油光閃亮的一只
叉了上來。土根在旁邊用個幹淨蒲包接了,轉手遞給之賢。
潤玉大喜過望,不敢相信地問之賢:“給我們的?”
之賢一手托了,一手伸過去捏了捏潤玉的鼻子:“給你的!”又說,“沒見你剛才那個饞樣喲,眼珠子都要看捧出來了!”
潤玉睑紅道:“人家沒見過這種烤的方法嘛!”
之賢拿了,把潤玉帶到紅草垛子避風的一面,坐下來,說:“這叫鹽局
。能吃到這樣的美味可不容易喲,皇帝老兒未必有這份福氣呢。”
之賢說著,動手撕下一條遞給潤玉。
皮是琥珀
的,
肉卻極嫩,呈淡淡的粉紅,骨頭縫裏似還有血絲滲出。咬一口,鹹味已入
,
味卻未失分毫,香得潤玉閉緊了嘴巴,不忍再張開似的。之賢側了頭,不眨眼的看著她吃,滿眼都是憐惜和快樂。潤玉催促再三,他只撕了個
翅膀,在嘴裏慢慢地啃著。
潤玉說:“吃完這只,叫蒿子再弄一只,帶回去給你爹你娘吧。”
之賢笑起來:“傻喲!你以爲是多容易弄的?爲這一只,那一大鍋鹽就變了味,再也沒用了!”
潤玉愣住了:“那……這一只要多少錢?”
之賢說:“這還得看面子,他要不高興替你弄,你棒了大把的銀子來他也不理會你。”
潤玉犟起來:“你一定要告訴我花了多少錢。”
之賢嘻地一笑:“我身上能有幾個錢?我是偷了我娘給孫子定做的銀項圈,到鎮上換了錢給他們的。”
潤玉瞪大眼睛:“之賢你做這樣的事!”
之賢正道:“有什麼不能做?”
“那可是我們孩子的東西呀!”
之賢看定潤玉,緩緩地說:“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飾物罷了。什麼東西能有你現在的健康和快樂重要呢?在我心裏,你的需要才是第一位的。”
潤玉嘴角一翹,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有眼淚從她依舊烏黑晶亮的眼睛裏湧出,一滴滴落在因懷孕而略顯浮腫的手背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鬼子封鎖公路線已經三個月有余,現在正像是之賢說的那樣:手裏捧了銀子也弄不到鹽局了,因爲鹽工們賣不出鹽去,紛紛熄了竈火,回家貓冬,鹽場上變得荒無人煙。
好景不常。好味難再。正因爲此,那次去鹽場吃鹽局的經曆便久久存留在潤五心中,使她想起來就覺得快樂。世上再沒有比之賢更疼她顧她的人了,這是她做女人的福氣。當年她爹濟仁對她娘心碧,怕也沒有這樣的情致吧?
開春,潤玉的産期眼看著要到了。雖說營養不夠,到底潤玉年輕,胎兒發育得極好,潤玉的肚子膨大如鼓,走路蹒蹒跚跚,之賢拿她逗笑,說她像那畫片上的南極企鵝。
之賢去找母獨妍,商量要不要回海陽城裏請個婦科醫生來的事。獨妍瞪大眼睛說:“你不知道日本人的封鎖線過不去呀?前幾個有一夥私鹽販子想偷著運鹽進城,統統都被日本兵打死了,拿機關槍掃的呢!說是渾身打滿了槍窟窿,血肉模糊的,連張三李四都分不出來。你說說,誰還能再替你賣命往城裏走呢?”
之賢說:“我自己去。”
獨妍冷了面孔:“你去更不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做父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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