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紅印花第19節上一小節],慶祝抗戰勝利都要發行紀念郵票。有一個特點在民郵票最爲突出:通貨膨脹迫使郵票不斷改值。先是半分一分面值,後改爲二三十元,又改爲百元、千元、萬元,實在嚇人!一九四八年底,有一枚藍
加蓋于大東平版棕二十元的金元郵票,面值竟達五百萬元!寄一封信也要五百萬元,百姓怎麼生活?如此政府不垮臺更待何時?
平心而論,一部郵集最能反映出曆史的真實。從大龍郵票發行至今,一個世紀風風雨雨地走過來了。多少人物爭霸天下,搞得郵票上盡是人頭。粗劣、混亂、枯燥。可以說是清、民郵票的最大特,看得人心煩!除了紅印花這樣少數幾枚珍郵,其它郵票因不受集郵者歡迎而升值極慢。林鶴收集的新中
郵票,要活潑得多,鮮豔得多!美的觀念、精良的製作,漸漸在郵票上
現出來。文革時期倒像複舊,偉人像又占據了郵票畫面。但是很快地以jt票爲代表,更美的花卉草木、更奇的大川山巒展現出人們對新生活的追求。任何個人都無法取代美而長期霸占人們的心靈!
“林鶴,把你的地址、電話寫下來。”紅娣將紙和筆放在郵集上,彎月似的眼睛含著笑意凝視林鶴。
林鶴趕快遵命,一邊寫一邊說:“等韋先生病好了,請你們到我家做客……我家離這兒很近。”
晶晶跑到他身邊,說:“我也要去!你家大嗎?”
林鶴抱起她,覺得她臉好多了。“你也去,當然要去。叔叔家很大,還有一個小花園,可好玩了……”。
紅娣叫晶晶下來,又告訴林鶴:韋柏輝已經打完點滴,可以去看他了。林鶴跟她穿過走廊,走進臥室。門口,一位高個兒女護士警告林鶴:說話時間不要太長,不要使病人激動。林鶴一一點頭答應。
韋柏輝一頭白發梳理整齊,在病中仍保持著儀容。但是林鶴覺得光澤不如從前,華貴之氣似乎消褪了許多。他與林鶴開幾句玩笑,責備他失約不來,說話聲音也顯得底氣不足。林鶴想起老人提出和他競賽生命,那時的神氣,那時的自信,已經不知不覺泄走了。他不由一陣心酸。
“你看過我的郵集了?”韋老頭問,“對這些老貨興趣不太大吧?”
“哪裏!裏面有不少好東西。闊邊大龍四方聯、福州蟠龍對剖票、孫中山像中心倒印……都是珍品啊!”林鶴熟練地回答。
“你還識貨。”
老華僑沈默了。他的神情嚴峻起來,好像在心中斟酌一件重大事情。林鶴想起紅娣的話,不免有些緊張。韋柏輝在病危時找他,莫非與郵票有關?
“我立了遺囑,”韋柏輝終于說道,“外的財産留給我的兒子女兒;
內沒多少東西,也就是這套房子和你剛才看過的郵票,我打算留給紅娣……”
“你說這些幹啥?你會好起來的……”林鶴驚慌地說。
韋柏輝一擺手,阻止了林鶴的話,接著道:“我這個年齡的人,又得了這種病,不能不想得遠些。我所擔心的是,紅娣不懂得郵票,難以理這些遺産。你能不能幫我個忙,當紅娣需要錢時,你把我的郵票買下來?瞧,我列了一個價目表,按現在市場價七折賣給你……”。
韋柏輝把一卷信箋遞到林鶴手裏。林鶴愕然地望著老人,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熱愛我的郵票,我不希望它們落在別人手裏。同時,我也不想讓紅娣吃虧,她不懂郵票啊!……你答應我嗎?”
林鶴木讷地點頭。
“豐富你的郵藏,做一個真正的郵王!集郵是愛好,對于你來說,也是事業。這種事業要靠持之以恒,要靠不間斷的積累,你能做到這一切。我常常想,一個人幹什麼事業是命中注定的。熱愛這事業,在事業中表現出天才,而且與事業有一種奇緣!你就符合這些條件,記住我的話,不要叫我失望……”
林鶴想到自己恰恰賣掉了郵票,悠閑地做起富翁,不由羞愧地低下頭。他推測紅娣沒把郵市上的傳言告訴韋柏輝,所以老人說了這番話。可是,他已經讓老人失望了……
“告訴我,你有沒有愛過紅娣?”韋柏輝忽然問道。
林鶴渾身一顫,臉刷地紅了。他想否認,但誠實的秉使他點點頭。“在很多年以前,我們同桌學習的時候……”
“你愛她愛得深嗎?”老人關切地追問。
林鶴無言地點頭,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噢,那我就放心了!你會照顧好紅娣的,你會買下我的郵票,讓她不缺錢花……”韋柏輝舒展地倚在枕頭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你可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紅娣。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她的一生非常不幸。我猜對了,她的不幸中有一部分與你有關。晶晶好可憐,紅娣也好可憐,不能讓她們再陷于貧困……你要記住我的囑托,買下我的郵票,照顧好紅娣的生活!”
“我會的。”林鶴鄭重地答應道。
護士推開門,提醒林鶴應該讓病人休息了。林鶴剛要起身,韋柏輝攔住了他。老人向護士揮揮手,煩躁地說:“你不要進來,我還有話要說!”
護士退了出去。林鶴詫異地望著韋相輝,心想還有什麼事呢?他在病危時所放心不下的事情,剛才不是囑托給他了嗎?老人閑著眼睛,脯劇烈地起伏。他很激動,仿佛在回憶一樁難忘的往事。他的激動感染了林鶴,林鶴忽然緊張起來。房間裏安靜得掉下一根針也能聽見,卻有一種沈重的氣氛壓抑著他們,使他們呼吸都有些困難。林鶴真希望韋柏輝開口說話,但是老人長久地沈默著。太陽沈沒下去,屋子漸漸
暗起來;老人的臉盤兒變得模糊不清,然而林鶴仍能感到他的內心在翻騰,在經受嚴厲的折磨!那一定是件非常痛苦,非常可怕的事情……
“有一個故事,在我心中藏了四十七年。”老人終于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很輕,好像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並且斷斷續續的,仿佛一根隨時會扯斷的絲線。
“我發病那天晚上,心痛得裂成碎片,人忽然倒下,完全透不過氣來……那時腦子還清醒,我想,我要死了!我還有個故事沒講出來,這樣死很難過的。我想起了你,我要把故事講給你聽。我讓紅娣找你,可是紅娣找不到你。現在你來了,我不能再失去機會……我要說,我有罪,我害死過一個人!那人和你長得很像,情也像,甚至說話聲音也像。看見你,我就想起他來,我們是好朋友。可是我害死了他……
“年青時我當過民
特務,專門在大學裏破壞學生運動。那段生活真叫我惡心,一個人做出的肮髒事情,一輩子都會使他吃驚!那時候大學很混亂,各種勢力明爭暗鬥,好多人不是讀書,而是在搞政治。我要講的這個人,我們叫他阿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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