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子像一只貓,靈巧地一跳,坐在林鶴上。她白皙的皮膚冰涼冰涼,貼著林鶴臉頰,感覺像進入冬眠的蛇。林鶴正不愉快,早上爲一件很小的事情,雪子沖他大發脾氣。說來可笑,雪子硬要林鶴喝下一大杯麥
精,林鶴偏不肯喝。他剛醒,人還躺在
上,心煩意亂,
口好像塞了一把松毛,爭執中林鶴一揮手,麥
精潑翻在地毯上。雪子委屈、羞忿,跺著腳和他吵。她的憤怒程度令林鶴吃驚!現在她又好了,跳在林鶴
上百般纏繞,像
媚的女人,更像一個小孩。
這兩天,雪子的情複雜多變,恰如夏秋之交的天氣,忽風忽而,忽涼忽熱。她似乎
于劇烈的矛盾狀態,有一種可怕的力量正將她的心撕成碎片。昨天深夜,雪子獨自哭泣,雖然沒有出聲,但抽搐得很厲害。林鶴醒了,他沒說話,靜靜地聽著雪子壓抑的嗚咽聲。雪子哭了很久很久,多少痛苦,多少悔恨,才能化成這長長的淚河呀!時間在黑暗中慢慢地流逝,林鶴終于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雪子立刻不哭了。林鶴轉身摟住她,她卻裝作熟睡的樣子,身
綿軟地枕在林鶴臂彎上……
“你能想象出我小時候的樣子嗎?”雪子的眸子星星一般閃著光亮。眼睫毛黑長漂亮,忽閃忽閃,一開一合,仿佛是它在說話,而不是那櫻桃的嘴
吐出的聲音。“你會說我調皮,假小子一樣愛搗蛋,是吧?你還會說,我可能是個醜小鴨,長大才變漂亮了,是吧?……你怎麼不說話呀?”
林鶴出神地看著雪子美麗的臉龐。他在雪子的催促下,慢慢地說道:“不,你從小是個漂亮女孩,天生漂亮。你文靜,聰明,學習成績總是第—……誰不喜歡你呢?爸爸,,老師,人人把你當寶貝。可是你呀,你這漂亮女孩有一個缺點……”
雪子挺直身子,驚奇地說:“你說得都對!快說,我有什麼缺點?”
“你愛說謊。愛說謊的漂亮女孩。”
“神了!一點也不錯。我說謊都出了名!要用針紮我的嘴,卻怎麼也改不了我的毛病。我腦袋裏仿佛裝了一臺小機器,遇到事情叭地打開開關,那謊話嘩嘩地就來了,連眼皮都不眨一眨……你是怎麼知道的?”
“三歲看七歲,七歲定終生。”
雪子倏地變了臉,先是泛起一層紅
,繼而變得蒼白。她勉強地笑笑,從林鶴膝蓋上爬了下來。她走到窗前,眺望遠
的樓群,久久不動。林鶴怕她生氣,忙上前抱住她肩膀。雪子回頭莞爾一笑,好像並不在意。
林鶴想和她商量投案自首的細節。按照原先的安排,舉行過婚禮,雪子就在律師陪同下去公安局,然後很可能受到監禁。許多事情現在就要做准備,殺人案畢竟不同一般,稍有差漏就會導致嚴重後果。可是,雪子似乎不願談這些事情。她有意回避提起過去,或者講到將來。她一心沈浸在現在的生活裏,仿佛只有眼前的一切才對她具有實際意義。她貪婪地享受著每一分鍾,流逝的時光永不回來。她給林鶴的印象是:這間小屋的任何細節對她來說都特別珍貴,好像一個即將離去的人,有意攝取可供回憶的材料。林鶴十分傷感。他認爲雪子面臨的牢獄生涯如此殘酷,任何人都不能不爲之膽寒。
雪子忽然又有什麼想法。她當著林鶴面下
服,換上了婚紗。這種具有特殊意義的、式樣繁複而美麗的服裝,引起雪子極大的興趣。她捧起
裙仔細看那上面的花飾,洋娃娃似的臉龐上挂著驚訝的表情。她走到房間中央,一個接一個地轉圈兒,好像一個芭蕾舞演員。白紗圍裙張開著宛如一朵巨大的雪蓬,她忽然坐在地毯上,神情哀怨,顧影自憐。然後,她站起來,慢慢地走到林鶴面前……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我走了以後,你若回想起我來,哪個情景印象最深?”
林鶴不想談這些傷感的話題。但雪子問得認真,他只好思忖著回答:“在郵市裏第一次見到你,你穿著黑黑裙,皮膚在陽光下特別白,一臉惘然若失的神情……,這個印象最深。哦,還有,那個月夜你我坐在窗臺上……”
“不!不!”雪子急切地叫起來。她似乎是命令,似乎是懇求,指著身上的婚紗說:“把這,你把這記住!我是你的新娘,你的妻子,難道不是嗎?你要把我穿著婚紗的模樣印在腦海裏,就像你過去夢見紅娣那樣夢見我,好嗎?”
林鶴渾身一震,雪子古怪的要求使他非常不安。他說:“你和紅娣不一樣。你在監獄裏照樣是我妻子,出來了我們共同生活,朝夕相。爲什麼要我像夢見紅銻那樣夢見你呢?紅娣,我失去了她,永遠失去了她……”
雪子悲哀的眼睛裏蒙著一層淚花。她意味深長地說:“假如你失去了我,永遠失去了我,你會不會像思念紅娣一樣思念我呢?”
林鶴慌亂起來,他抓住雪子的雙手,叫道:“你胡說什麼t怎麼會呢?今晚上我們就要舉行婚禮,你爲什麼還說這種話?”
雪子吻他,溫柔而熱烈。潔白的婚紗使她的吻有一種深沈、甜美的力量。林鶴漸漸平靜了,陶醉在新娘的熱吻裏。也許是雪子剛才強調的作用,這一幕果然給林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林鶴腦海深隱約閃動著疑惑:眼前這位美麗的新娘似乎並不真實,她只是某種幻覺,睜開眼睛就會消失的幻覺……
雪子放開他,跑到臨街的窗口。她的神情忽然緊張起來。眼睛直直地盯著對面一幢黃
樓房,鼻翼急劇翁動著,好像嗅到附近猛獸氣息的小動物。林鶴受到她的情緒感染,心懸了起來,急忙跑到她身邊,順著她的視線朝外看。
“你發現什麼了?”
“對面那扇開著的窗,剛才有人拿著望遠鏡往我們這邊看……”
那座黃
的樓房果然有一間屋子開著窗,但沒有人影。林鶴知道那是一個部隊招待所,最近開始對外營業。他馬上想到山羊和駱駝,他們可能就住在敞開窗的房間裏。
“別理睬他們,准是那兩個家夥……”
“不對,不是他慚那人很瘦,和你差不多高。好像還有一個老頭……會不會是公安局的人?”
“不會吧……”
雪子臉蒼白,求援似地望著林鶴。林鶴忐忑不安地拉上窗簾,他覺得雪子的猜測有道理。聯想到前天上午大老黑來訪,林鶴確信新的威脅正悄悄地逼近。他很想看看拿望遠鏡的人,又揭開窗簾一角,往對面樓房張望。那扇窗戶仍敞開著,卻沒有人活動。
“過了今天就好了。雪子,別怕!反正我們打定主意,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接受懲罰雖然痛苦,但你可以挺起膛做人……”林鶴竭力安慰雪子。
雪子點起一根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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