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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求一個燦爛的世紀》日蓮·巴金

金庸作品

  金庸與池田以日蓮及巴金爲例,暢談文學家與宗教家共通的入世與戰鬥精神:他們爲崇高的人文精神而奮鬥,向一切外界的惡勢力與內心的惡宣戰,置個人安危、榮辱、生死于度外。

  池田:上海時代的魯迅放棄了小說創作,而將大半的精力耗費在他稱之爲"雜文"的評論之中。其筆鋒似"匕首與投槍","可以致敵于死命"。

  金庸:這就是"以筆爲武器"了。

  池田:在日本的文學傳統中,"以筆爲武器"的風氣十分淡薄。有一個罕見的例外,就是我們宗祖的日蓮大聖人。那是文學評論家加藤周一指出的。他說:作爲散文家的日蓮有一種天才。在其散文中,表現出噴吐著火she般的激烈xing格和信念。論戰式的日本語的散文,早在十三世紀便有了,日蓮的若幹通信文字更是其中精品。

  金庸:非常遺憾,我不懂日文,不能誦讀日蓮大聖人著名的文字,只知道他的四大格言:"念佛無間,禅天魔、真言亡guo、律guo賊。"

  池田:所謂鐮倉新佛教的一個特征就是"選擇思想"。有一個基准可以遵從,即"取舍選擇"釋尊的教誨,成爲ti系化之情況。但那究竟以什麼爲基准呢?當然有各種各樣的看法,而日蓮大聖人是沿著"三guo四師"(三guo即印度、中guo、日本,四師爲在此三guo中出生,主張《法華經》所明示的"佛意"爲基准來區分一切經。從經典的文字證明來看,將大聖人視爲"天臺的複古主義者"的看法相當多,而"四大格言"亦是基于這宗教判別而建立的。

  金庸:他對法華宗真理的深信,對異派異宗的猛攻、嫉惡如仇的作風,充分表現于上引四句話之中。正嘉元年(公元1257年)日本發生大地震,二年刮大風,三年出現大饑馑;正元元年(公元1259年)及二年大疫病流行,全guo人民死亡無數。當局大爲驚恐,興作種種祈禳法事,全無效驗。文應年間,日蓮大師作《立正安guo論》,詳述日本本來信奉佛教法華宗,guo泰民安,但後來改奉念佛的淨土宗,以及禅宗、真言宗、華嚴宗、律宗等四宗,而尊奉法華經的天臺宗反遭忽視,所以連年遭災,皆因正法沒落。邪法興盛之故。

  池田:確如所論。我的恩師戶田城聖先生也經常說,作爲曆史的決定要因,必須了解"遠因"和"近因"的看法。日蓮大聖人對于當時帶給生靈塗炭之苦的三災七難的所謂災害,以敏銳目光洞見其有"遠因"、"根因"。他說:"guo土紛亂之時先是鬼神亂。鬼神亂故萬民亂。每當有重災,其根因則在宗教、思想的混亂之中可以見及。"

《立正安guo論》在佛教史中的革新xing

  金庸:在《立正安guo論》中,日蓮大師說:當今邪見者異見者引用荒謬解釋,將法華等真理舍棄、禁閉、擱下、抛開,"迷惑一切衆生,並將三guo的聖僧、十方佛弟子全部稱爲群賊,並且加以罵詈",從近chu來說,那是違背他自己引爲依經的淨土三部經中所說的:":唯除五逆誹謗正法"的誓文;從遠chu來說,他是忘記了一代五時最重要的《法華經》第二鄭所說:"若人不信,毀謗此經,乃至其命終,入阿鼻獄"的誡文的人。現在已經是末代了,人們全都不是聖人,各人chu于暗途,忘記了直道。沒有人開啓人們的蒙昧,真叫人悲傷!人們只追隨邪信,真叫人心痛。

  池田:我對于您的博識極爲感服。《立正安guo論》是以"破折念佛"爲焦點,爲什麼要破折念佛呢?其理由之一,日蓮大聖人舉出其爲"哀音"(《韓非子》中有"亡guo之音"的故事),而"南無阿彌陀佛"的念佛唱名之哀音,會使人的求生意慾衰弱。既可奪去生命力,更會帶來無以名狀的哀傷之響——他當爲這樣的事感到憂慮。事實上,淨土宗一心一意祈願死後極樂往生,而另一方面,卻視現實社會爲"穢土"。將現世的努力錯解爲次要部分,結果則使人在心中養成"逃避現實"的思想。不能忽視的是,在精神史上,日本曾受到淨土宗的大影響。那種"逃避現實"的姿態,就是所謂"隨遇而安"、"躲在大樹的庇蔭下",造就了對強者的謅媚奉承,易于屈膝卑恭的精神風土的原流。這並非已成過去的陳年舊事,近年來日本又有所謂"和平念佛主義"的chao流出現,但是,忽視"和平是爭取得來的成果"、"沒有不斷爭取就沒有和平"的觀點,只是和平、和平的在口中念念有詞,卻無所事事,其實是一種依賴他力,一廂情願,不負責任的生活態度如此等等,也許就是所謂日本的"念佛思考"的精義所在。

  金庸:我對此深表理解。日蓮大師根據經文,預言天災、疫病、饑馑出現之後,又必會有外敵入侵,內亂頻生的"兵革之災",因而深深爲guo家多難而憂。他說:帝王以guo家的基業而治理天下,人臣統領田園而維系社會。可是,外來的賊人來侵逼這個guo家,又由于自己guo內的叛亂而互相掠奪領地的話,又怎會不驚恐,怎會不騒亂呢?如果guo破家亡的話,又有什麼地方可以逃避呢?倘若你希望得到一生的安泰,不是必須祈禱天下的靜谧麼?

  池田:"立正安guo"可說是和平思想的精髓所在。我是將"立正安guo"放在這樣的位置上:"不能立正就無法安guo,同時立正即安guo的成就由此完成。"如果將"立正"作爲宗教的使命來看的話,則"安guo"就可以放在世人的、社會使命的位置上。宗教的使命,不是僅止于宗教的層次上的,而是作爲世人的、社會的使命來完成的——日蓮大聖人就是這樣主張的。

  金庸:噢,原來如此。

  池田:去年辭世的政治學家丸山真田先生,在分析日本佛教各宗派對政治的態度時,認爲日蓮大對人的教導是以"向王法"爲宗旨。丸山先生所說的"王法",質言之就是政治ti製。大聖人的教導並不回避王法,但也不是單向追隨,而是正面看待王法,還包含著有時會不惜同王法對著幹的想法。適如所知,佛教被人指摘不夠社會xing,對社會現實課題欠缺積極關心的態度。在中guo,這也是儒家對佛教批判時所持的論點。但是,"立正安guo"的教誨則大大打破了曆來佛教概念的框架,我認爲其意義甚至可說是日本曆史中罕見,在佛教三千年的曆史中也是一項突出的事實。

  金庸:這篇《立正安guo論》,日蓮大聖人在書就之後,呈交幕府攝政北條時賴。由于他言論激烈,受到各宗派的聯合攻擊;同時幕府也對他嫉視,判以流刑,逐出鐮倉。後來獲赦返回,但環境惡劣,強敵圍攻,弟子離散,日蓮大師臨難不屈,堅持信念如故。1268年蒙古大軍東征日本,消息傳來,證明《立正安guo論》果有先見之明。他繼續大聲疾呼,主張獨樹法華一宗以挽救guo家安危。日蓮大師的立論雖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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