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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蛐蛐四爺》第四節

第2小節
林希作品

  [續蛐蛐四爺第四節上一小節]面放在常勝大將軍盆中。常勝大將軍似無dang察,青龍 已是殺氣騰騰,振翅,躁叫,先退一步,再將觸須立起,縮緊身子,躍起,猛然向 常勝大將軍撲去。誰料,就在青龍以萬夫莫擋之勢沖將上來的時候,常勝大將軍分 開一對牙鉗,只一口便死死地咬住了青龍的項部,隨之,常勝大將軍將青龍用力地 掄起來,猛猛地向盆壁砸去。常爺見狀不好,才要伸下手指搶救青龍,誰想此時那 常勝大將軍早一個甩頭便將青龍抛了出來,青龍落在盆外的案子上,動也不動,已 是不知什麼時候被常勝大將軍咬死了。

  “唉!”常爺搖搖頭歎息了一聲,“偏你命裏注定要落個粉身碎骨呀!”常爺 不是惋惜青龍,常爺是爲常勝大將軍擔憂。本來,落到這個結局,常勝大將軍便可 稱王了,天津衛各chu蛐蛐會封局,有身份的爺們兒出來大宴慶祝,彼此殺了一個秋 天有輸有贏;最後封局再言歸于好,約定明年再戰,此時蟲王的主家受衆人賀拜, 蟲王也最後再受人瞻仰贊歎一番之後,衆人散去,或經商或讀書或念佛或赴沙場各 奔前程。只蟲王主家自己去忙著爲他的蟲王定製純金小棺材一只,因爲無須多日, 他的蟲王便要壽終正寢了,那時他不好生發喪蟲王,明年便無顔再見七十二泊老少 爺們兒了。

  只是,常勝大將軍,常勝大將軍呀,你還未到稱王的時候,最後一搏,明明是 凶多吉少,天津衛俗話,見好就收,于此,你是不能了。

  “唉!”看看青龍的屍身,聽過常爺的敘述,余之誠也隨之歎息一聲,“哪裏 會有不敗的豪傑?唯能于最後得勝者,才可獨享尊榮,常勝大將軍呀,你是因英雄 氣盛才自取身敗下場的。”余之誠和常爺都已意識到,常勝大將軍是必然以失敗而 自取滅亡了,一只猛蟲,終生無敵,百戰百勝,則最終必氣死,躁死狂死。弱者之 能製服強者,則就是這物極必反的道理。無可奈何,余之誠已是沒有回天之術了, 聽天由命,那就等著輸吧。

  二十兩黃金,對于余之誠說來算不得什麼大賭注,只是今年未能津門稱雄,余 之誠實在太窩囊了,蟲王的尊榮已是獨享多年了,明明是煞我余之誠的威風,說不 好從此一蹶不振。有很多玩蛐蛐的大戶,就是于發旺之時突然急轉直下,最後竟落 到流落街頭的地步的。

  心中聚著一團郁悶,余之誠不願再回房睡覺,信步走出跨院,信步走過回廊, 又信步走過前院,走出大門,他已經來到自家府邸院外,來到他家院後的河邊上了。

  新月西沈,天地一片混沌,曙se未醒,陣陣秋風頗讓人感到一陣淒涼。看看河 道,漣漪微起,瀑瀑的河shui流得無聲;看看河畔的樹林,樹影婆娑,反顯得更是甯 靜。再看看遠chu的膝隴天se,余之誠似看見了那茫茫蒼穹下面的余家花園,想起大 權獨攬的太夫人,想起了三個不可一世的哥哥,又想起了那院中上上下下各se人等 對自己的歧視目光。沒有誰拿自己當人,把自己和自己的生母扔到一個宅院裏,從 來就沒有人過問過余家四少爺是讀書還是做官,每年只允許在春節時讓自己進府給 太夫人請安,平時連那院子都進不得的。生爲六尺須眉,當有男子氣概,自己雖不 能做刻苦攻讀的學子,也不知發迹暴富的訣竅,幸好老天爺造了一種蟲兒,還給了 余之誠一條奮發的道路,幾年時間小有施展,只待有上三年五載,說不定余之誠也 能成個人物,到那時余家花園便會來人請自己進府共享余家子孫的榮華富貴去了。

  只是,誰料,世上沒有如此好撿的便宜,眼看著,今年就要“栽”在一個叫楊 來春的市井無賴手裏了,從此一敗塗地,只怕日後自己連姓余的資格也沒有了。

  左思右想,眼窩一陣發酸,不覺間淚珠竟然湧了出來,恰這時一陣寒風襲來, 余之誠打了一個冷戰,裹緊yi服,眨眨眼睛,突然,余之誠被河畔上的奇異景象嚇 呆了。

  一片灰暗之中,河岸邊明明有一個人影在走動,縮著肩膀,抱著胳膊,低垂著 頭,肩膀還在一動一動地抽泣。作賊?不像,這人影並不四chu張望,好像不是躲避 官家的緝捕;渡河?也不像,此時此際河道裏沒有一條渡船,看他又不帶焦急神態, 似也不是忙著有什麼事情要做。那麼,這個人在河邊要做什麼呢?余之誠站在高chu 觀望,這個人緩緩地走了一段路,停住,萬般痛苦地用力頓足,急轉身回來,匆匆 地又往回跑,跑了沒有幾步,又停住,搖頭歎息,舉頭望天,抽泣,捶song,似是無 聲地號陶……跳河!余之誠心中一震,河岸邊的這個人要投河尋短見,他已是輕生 自棄了。

  也不知從哪兒來的一gu勁,余之誠拔tui便向河岸跑去,救人要緊,人命關天, 絕不能眼望著一個人死在自己面前,“站住,你站住,身ti膚發受之父母,你不可 自踐呀!”大聲喊著,余之誠就向河畔跑下去。誰料河邊上的那個黑影突然發現有 人跑來,他竟于猶豫之中下了決心,返身便向大河投去。灰暗之中,只見一個人影 躍進,雙臂伸開,咕咚一聲便激起一陣shui花。“救人呀!”余之誠一陣風跑下堤來, 俯身從河邊的爛泥裏把那個要投河的男子拉了上來。也是那個男子投河心切,他離 著河道好遠就起身跳躍,只一雙鞋子甩到河裏,身子卻摔在了河邊的泥塘裏。

  “這位君子,有什麼爲難的事,先和我回家歇息再說,無論是什麼天塌下來的 難事,啊,啊,你是,你是……”余之誠一面攙扶這個投河的男子,一面爲這個男 子拭去臉上的爛泥,一點一點,那個男子顯露出了面容,余之誠望著大吃一驚,立 即他便喊了一聲:“大哥,你這是怎麼啦?”

  …………

  “四弟,我沒法活啦!”

  余之忠沖著余之誠喚了一聲四弟,嚇得余之誠險些沒癱在地上;自從余之誠以 無可辯駁的存在降生人間,而且又堂哉皇哉地姓了余,並在三個哥哥的後面排在第 四的位置以來,大哥余之忠就從來沒承認過他是一個“弟”。面對面說話,總是 “喂,喂”地稱著,活賽是對待傭人小子,“喂,我說,那東西不是你摸的。”無 論什麼東西,都不許余之誠摸。實在不能不有個稱呼了,“四兒”,長長地一個尾 音,連老四的名分都挨不上,道理很簡單,在余之忠的眼裏,余之誠壓根兒不算是 余家的人。

  但是如今,頂門立戶的余家大爺卻要投河了,而且也是老天故意捉弄,將大爺 余之忠從河chuang裏拖上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平日看不上眼兒的“四兒”,真是糟 踐人。

  “大哥如此拂袖而去,究竟是殉guo呀,還是殉職?”余之誠不敢直問大哥何以 淪落到投河自盡的地步,嫖娟?賭博?都欠ti面。堂堂余姓後輩,即使跳河投缳, 也只是殉guo殉職的悲壯英烈。只是殉guo呢?時刻不對,大清guo早完了,二十年後再 有人出來爲大清guo殉身,于情于理都不太通,爲當今的民guo自殉,民guo好好的,還 不到殉的時候。那麼殉職,帶兵打仗,落荒而逃,丟失城池,街亭失守?他余之忠 沒有這份差事呀。殉什麼呢?殉情?余之忠只知有se,不知有情,殉它個屁!

  “我,我。”余之忠說著,雙手在song間猛烈地捶打,“四弟,我,我讓蛐蛐給 害了!”終于,余之忠才道出了自己活不下去的原因。

  “啊!”這下,余之誠真癱在地上了,幸虧地上有個矮凳,他一屁gu便坐在了 小凳兒上,“大哥何以有此雅興?”余之誠還是恭維著余之忠,不敢詢問大哥怎麼 上了這份鬼當。

  “嗐,我哪裏會玩蛐蛐呀!”余之忠平靜一下心情,一五一十地向余之誠講述 著事件原委,“我下不起那份精神,我也沒那些時間,可是我每年都要在蛐蛐會裏 得個十萬八萬,我有大花銷呀。”

  “明白,明白。”余之誠連連點頭,他知道大哥與父qin相比,青出于藍而勝于 藍,父qin討生母爲妾,立爲十二房;大哥比父qin加一倍,四十歲才過,已經立了二 十四房,當然中間的許多房打發了。但大哥不比父qin,父qin打發婢妾,只消一個開 拔了事,帶兵轉移,一走拉倒,大哥沒有兵權,且又趕上了平等共和,要想打發一 個女子,必得律師法院地折騰一番,余家大院的一大半財産,就是如此被大哥打發 掉的,你說他這一筆一筆花銷去哪裏討呀?!

  “自己不喂養,不調理蛐蛐,我就買。”余之忠向他的四弟說著。

  “明白,明白,我全明白了。”余之誠忙點頭回答,有這麼一說,這叫買虎逞 威,看准一只蟲王,一路上看它橫掃千軍,最後到決戰之時,出一筆重金買下來, 三幾場拼殺,分雌雄定勝負,不僅把買蟲王的錢撈了回來,還能發一筆大財,這比 起自己喂養,自己調理來,可是又省力、又發財的美事呀!

  “今年,我買了一只混世魔王,四十兩黃金呀,從入秋下局,它就一次也沒敗 過……”余之忠抖擻著一雙手掌,痛苦萬般地說著。

  “最後一局……”余之誠從矮凳上半站起身子,昂頭向余之忠詢問。

  “敗了。”余之忠沮喪地回答。

  “蟲呢?”余之誠一把抓住大哥的手問。

  “還在我懷裏。”余之忠撕開yi襟掏著。

  “給我!”活像是發瘋一般,余之誠從余之忠懷裏掏出一個小罐兒,立時他的 眼裏閃出兩道光芒,緊緊地將小蛐蛐罐舉在song前,余之誠返身便向院裏跑去,一面 跑著他還一面大聲喊叫:“常爺,常爺,天不滅我,吉星高照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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