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蛐蛐四爺第八節上一小節]然還是仆,當然不是你的仆,是余家花園裏的仆。就是他有心跟你,余家的霸道兒 子也不會放他出來,他成了余家花園裏的搖錢樹了。”
“常爺,常爺……”聲音含混不清,但卻情深意重,余之誠從鬼門關闖過來, 才見到陽間的人,頭一個他最想的就是常爺。
吳氏和余之誠一步一步地攙扶著沿街走去,走累了就找個背坐下來歇歇, 走餓了就向街旁的商號和民家乞討些殘羹剩飯,整整走了三天時間,母子二人才走 出天津城,穿阡陌渡窪塘,這才來到吳氏的故裏,距離天津衛五十裏地的吳莊子。 給老本家磕頭借了半間窩棚,這母子二人才總算沒有死在天津城,又有了安身之
。
半間窩棚位于吳莊子邊上,白天陽光穿過頂棚上的洞洞照射到窩棚裏,夜晚躺 在幹草堆上能看星星,所好的是余之誠的傷勢明顯好轉,尤其夜深人靜,荒地上的 蛐蛐叫聲連成一片,余之誠不光忘了臉上的疼痛,有時還很是精神。
“娘,你聽。”夜裏睡不著覺,余之誠用心地聆聽著外面的蛐蛐叫聲,不時地 對吳氏作些提示,“正北方向,有一只青尖頭,叫的聲音多‘老繃’呀,這只青尖 頭烏爪,白鉗,白牙,調理好了,准能咬一陣子的。”
“你就死了那份玩蛐蛐的心吧,”吳氏湊在油燈下給兒子縫著破衫,頭也不 擡地說,“不玩蛐蛐,你發旺不到那個份兒上,不到那個份兒上,你就沒法進余家 花園稱霸,不進余家花園你落不到這個結果,你呀,成于斯,敗于斯,留下一條命, 將養好身子,跟叔叔伯伯們祖上二畝地,好生過平安日月吧。”
“娘,你還是不知兒子的心呀!”余之誠半躺半坐地偎在草堆上的破棉絮裏, 語重心長地對吳氏說,“爲賭而養蟲者,必敗,因愛蟲而爭三者,最終才有一人得 勝。孩兒愛蛐蛐,知蛐蛐,調理蛐蛐,世上說是玩蛐蛐,其實是哄著蛐蛐玩。世上 有勢利小人,總想以一蟲之勇掠人財物,因此他們才設局下賭,一局一局地不知害 了多少人家。孩兒每年也去蛐蛐會下局,從心裏說不是爲錢,是要去狠狠地收拾一 下那些貪錢的人,鬥得他們一敗塗地,教訓得他們一生再不敢玩蛐蛐,休想讓他們 從蛐蛐身上撿得便宜。自然了,愛蛐蛐的人都是心高氣盛,不調理出蟲王來死不甘 休,蟲王稱霸,主家稱雄,要的是這個天下無敵的尊榮。”
“你呀,別再夢想那份尊榮了,江山易改,本難移,你自幼喜好蛐蛐,我也 別太難爲你了,等到傷好之後,捉幾只來自己玩,我不幹涉,再去赴什麼蛐蛐會, 我可不答應。”
秋風乍起,余之誠的傷口愈合了,盡管吳氏把鏡子和一切能照影的玻璃全藏了 起來,但是憑著擡手摸臉的感覺,余之誠早知道自己已變得其醜無比,從母總是 回避自己的目光中,余之誠更證實了自己的預感,自己已經變成七分似鬼的妖魔, 當年那個白嫩俊秀的余之誠早已不存在了。
趁著母去村裏幹活的功夫,余之誠悄悄從窩棚裏走出來,才一擡頭,余之誠 明明聽見地頭邊一群孩子同時驚呼了一聲,然後便一窩蜂地逃散而去了。余之誠下 意識地摸摸臉頰,一道棱,一個溝,一塊疤,難怪孩子們害怕,連自己都沒有勇氣 到河面上去照照自己。
夜裏,余之誠點燃了一盞罩子燈,披上件破棉襖,然後提著燈對吳氏說:“娘, 我出去找點活幹吧。”
“夜半三更的,你這是幹嗎呀?”吳氏忙堵在門口攔住兒子,不讓他出去。
“娘。”余之誠推開吳氏的胳膊說著,“我不能讓你靠縫服賺來的錢養活呀, 好歹我要做點事。你說租地種,臉變成這個嚇人樣子,我也不願意和人走動,就是 種了園子,挑進城裏賣菜,人們也不會來買我的菜。別的本事不會,趁著這秋蟲正 猛,我去捉些蛐蛐,將它們調理得出息了,還能賺錢來養活你,總不能餓死呀!”
聽得兒子一番述說,吳氏倒也覺有理,深深地歎息一聲,又挽著襟拭拭眼角, 身子閃開,她看著兒子提著燈走進荒地去了。
天無絕人之路,天津俚語,余之誠又有了“飯轍”了。飯轍者,吃飯的門道也, 有飯轍,便是能糊口謀生了。不出半個月的時間,余之誠很是捉了幾只猛蟲,稍事 調理,轉手之間便是三元兩元的進項。有了錢,吳氏是個精細人,先買了米糧,又 買了鍋竈,再推倒窩棚蓋起一間磚房,頭一年,母子兩個的日月就算又支撐起來了。
只是,吳氏悄悄地看著兒子的暗中變化不稱心了,“你這是要幹嘛?”忍無可 忍,她向兒子憤憤地質問。
余之誠倒沒有講吃講穿,也不敢好逸惡勞,只是他不知從哪裏弄來幾個鐵圈兒, 一個一個地戴在了手指上,這明明是懷戀往日的榮華富貴,一定要戴兩手的戒指, 沒有金的,就用鐵的代替,算是過過瘾吧。
“您問這?”余之誠坦坦然然地舉起兩只手掌,伸開十只手指,那兩只手上除 了一對大拇指外,每根手指上都套著一個小鐵圈兒。
“戴不起金的,咱就不戴,也不怕人家笑話!”吳氏臉混怒地責備著。
“哈哈哈!”余之誠不但沒惱火,反而笑出了聲,“您以爲我是想戴戒指?我 才沒那麼賤,我這是爲了調理蛐蛐。”
“哦!”吳氏一拍腦門兒,想起來了,當年常爺一雙手就是戴了八只戒指。
“調理蛐蛐,擡手要高,下芡要輕,手上沒有重量,使起芡來就沒准兒,所以 蛐蛐把式們全是兩手的金貸,誰手上的金貨重,誰的手藝高,誰調理出來的蛐蛐就 成氣候。”
“嗐,金貨還不好辦嗎?你戴八個,我戴十六個,比著戴呗。”吳氏消釋了心 頭的疑惑,平心靜氣地和兒子議論。
“除了戴金貨之外,還得有家傳的絕技,您瞧。”說著,余之誠從兜裏掏出 來一把赤豆,嘩地一下撒在炕沿上,立時連滾帶蹦,赤豆撒滿了一炕遍地。
“這有嘛新鮮的,紅小豆,煮飯、做豆餡,誰沒見過赤豆呀!”吳氏不以爲奇 地說。
“娘,你再瞧。”說著,余之誠用右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從炕上 提起了三粒赤豆,然後在指間飛快地擺動著。
“你這是幹嘛?”吳氏不解地問。
“這是絕竅。”余之誠極是神秘地對吳氏說,“爲什麼常爺調理出來的蟲王天 下無敵?就是因爲常爺用文有獨家的傳授,別人捏起芡來,提、摻、點、誘、抹、 挽、挑、帶、兜,將盆裏的蛐蛐調理一遍,常爺也是一樣的時間,他能使芡如飛地 調理兩遍,多一番調理,蛐蛐多一番的火,下得圈來,它豈不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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