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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香港見》第7節

劉醒龍作品

  孔雀突然出現在曼谷機場。

  從臺北到曼谷,飛機飛了三個多小時,加上一個小時時差,實際上是四個多小時。空jie給我們的《聯合報》和《中guo時報》上幾乎都是些無聊的政治文章,遠沒有前排的王海、王鳳夫妻耳鬓厮磨的動作讓我注意。他們喝飲料時,還恩愛地做了個喝交杯酒的姿態。一旁正在給別人添咖啡的空jie瞄見後,眼圈當即紅了。隨後她拿來一小瓶黑shui晶一樣的葡萄酒,塞到王海手裏,說好好待你太太。王海推辭了幾下,見空jie要傷心了,只好收下。cha在飛機座椅後面口袋裏的《華夏精品》雜志第二十頁上有這種酒的介紹。它的英文名稱爲colio lcewine,中文叫可麗兒冰酒,是讓葡萄在零下二十至三十度凍成漿果了,再行釀造。完整的包裝是四瓶一盒,賣價爲六千七百四十新臺幣,分開了每瓶值一千六百八十五新臺幣。王海在這樣貴重的禮物面前表現得很鎮靜,他問了另二位空jie後,決定收下它。那位空jie的丈夫是臺北有名的棒球投手,每次妻子飛行歸來,必定要在家中點上紅蠟燭,開一瓶冰酒喝交杯,但是一個月前,這位棒球投手在一起車禍中死在臺北街頭。

  在這樣的背景下,小周、胡虎和我心情都很激動。胡虎寫了張紙條托葉老師和何總傳給小周,聽葉老師的口氣,還是一首詩。小周看了一眼後,將它放在小桌板上,等著讓它自動滑落下去。我想起白珊,當然更想孔雀。

  鍾老端起飲料杯同我碰了一下,他長長地歎口氣。

  在曼谷機場下飛機時,那個空jie專門對王鳳說了句“你真幸福”。王鳳將兒子的照片給了她作紀念。

  這一次,我和鍾老同時歎了一聲。

  王鳳對這位不幸的女孩說,若有機會到武漢,歡迎你來家裏做客。王海則說,我太太能做一手地道的湖北菜。

  經曆計劃之外的告別後,我們隨即在機場出口見到孔雀。

  孔雀一副泰guo女孩打扮,遠遠地沖著我們用泰guo話說,龍龍shui晶晶!屁屁老mama

  小周對我說,我也會說這兩句,意思是小jie真漂亮,小夥子真帥!

  我仍要單獨問孔雀,她的翻譯結果同小周一個樣。

  小周對我的不高興就是從這兒開始的。

  我又問,不是說好香港見嗎?

  你怎麼成了我的老板?孔雀反問。

  孔雀冷了一會,又熱情起來。她站在一輛大巴門前,給我們每個人獻上一串佛珠一樣的花朵,並說這是泰guo旅遊的第一個項目,美女獻花。孔雀還會雙手song前合十。

  大巴開往太陽酒店的路上,孔雀介紹說剛才那串花是泰guo人的一種祝福,她請我們爲這種祝福每人付上十元人民幣的小費。孔雀還讓我給收一下。我正在遲疑,何總就讓小周付了他們六個人的,萬組長接著將他們六個人的六十元一齊付了。我只好向鍾老和王海伸手,最後又添上自己的十元。坐在最前排的那個皮膚黝黑的男人笑眯眯地從我手裏接過一百六十元人民幣。

  這個男人姓蔡,他自己讓我們叫他屁屁蔡。屁屁蔡的中文是父qin教的。他父qinguodang軍隊當兵,四九年被解放軍攆到泰guo。他不無自豪地說,父qin娶過三個泰guo女人做老婆。鍾老不失時機地說,少不了也種鴉片。屁屁蔡大方地回答,我們這兒有兩大傳統是丟不掉的,一是毒品,二是精神汙染。精神汙染這個詞的應用顯然讓屁屁蔡興奮起來,他聲明這是去年北京一個旅遊團的人教給他的,來泰guo的人都是想讓精神汙染一下。車上的人都懂他的意思大家一齊笑。屁屁蔡說,來我們這兒就是要讓身心都得到放松,最好的辦法就是去汙染,染得再黃也不會有人管。只要你們將隨身帶著的人民幣、港幣和美元都留在這兒就行,泰guo經濟現在糟得像一灘糞。

  屁屁蔡一路只說了這麼一句不帶挑逗的話,另外一句正經話是在房間分好後,告訴我們,上午八點鍾morning-call。

  還沒有morning-call我就醒來,鍾老的鼾聲讓我勉強睡了兩個小時。我撩開窗簾,一點也不相信自己正身chu異鄉。曼谷的朝陽也是千篇一律。鍾老鼾聲的間隙裏,還夾雜著王鳳在隔壁房間裏驚恐的夢呓聲。我穿好yi服,一個人下樓走到酒店外面,胡亂轉了一通,除了汽車,到chu都是身著袈裟的僧人。這讓我懷疑在佛教如此盛行的地方,毒品與se情真的那麼多嗎。後來,我碰見兩只黑狗,它們狠狠地盯著我,我假裝不慌不忙地轉身往回走,那兩只黑狗竟然一直跟到酒店門外。

  我在大堂裏與孔雀碰了面,孔雀剛交完電話費,見到我時嫣然一笑。她問我怎麼不睡覺。我問她這家酒店是不是真有三星級以上標准,怎麼就像武昌火車站附近的私人旅社,裏裏外外的動靜全能聽見。孔雀要我理解,人家夫妻見到異guo情調,自然會亢奮。我將同鍾老一道聽來的話告訴她。

  我說,腎癌晚期的人,連慾念都沒有了。

  孔雀不以爲然,男人就是好哄,王海騙別人將你們也捎帶上了。她說。

  你是不是在哄我?我馬上說。

  到了芭堤雅,你會快樂的。孔雀說。

  我們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孔雀要了一杯咖啡,也替我要了一杯。她笑眯眯地要我買單。

  還在失戀嗎?孔雀呷了口咖啡,曼谷的咖啡可以品出女人的ti香來。她說。

  我說,從認識你以後,就過去了。

  孔雀一撩頭發。我當然明白,真的,我還沒有碰見過不喜歡我的男人。說出這句話後,孔雀早起的倦容全在臉上消失了。

  這是不是你提前來曼谷的原因?我盯著她的眼睛問。

  別吃我的醋好不好,孔雀眼睛一眯,笑成一道縫,我在清邁聯系了一個業務。老實說,我得賺點錢。不是爲了讓你聽著舒服,白珊跟上牛總不會有好結果。孔雀說。

  我問她怎麼知道,她閃過去不回答,反而說,我已經看出來,小周對你有意思了。

  那又怎麼樣,我現在只喜歡你。我一咬牙說。

  請別這麼想,否則到了芭堤雅你也會感到痛苦。孔雀說。

  我說,無非再像白珊那樣來一次。

  我不會讓你走到那一步。算上這一次,我已經帶了十一個團來泰guo了。孔雀一轉話題,每次都一樣,自費的少,公費和老板請客的多,一路上盡鬧矛盾。不知這一次怎麼樣。她憂慮了一下。

  我願意她繼續說下去。

  孔雀說,公費和自費的都好說話,不好說的是老板請客的那幫人。到了芭堤雅你就知道,那裏很多自費項目,公費的人基本都去看,自費的人基本都不去看,然後大家就一齊看老板請客的那些人怎麼虛僞。

  離約好mornin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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