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今天回來了,他方才打電話邀我們到他住的公寓去,你現在就陪我走一趟吧!”當我從課堂出來,遇見沁珠正在外面回廊等我,她對我這樣說了。
“我可以陪你去,只是還有一點鍾《十三經》我想聽講……”
“算了,曹急得很呢,你就犧牲這一課怎麼樣?”
我看見她那樣心急,不好不答應她,到注冊課請了假,同她雇車去看曹。
曹住在東城,車子走了半點多鍾才到,方走到門口,正遇見曹送一個三十多歲的人出來,他見了我們,非常高興地笑著請我們裏面坐。我故意走到前面去,讓沁珠同他跟在後面,但是沁珠似乎已看出我的用心來,她連忙追了上來。推開門,我們一同到了屋裏。
“密斯特曹今天什麼時候到的?”我問。
“上午十點鍾。”他說。
“怎麼樣,路上還安靜嗎?”
“是的,很安靜!”
我們寒暄後,我就從他書架上抽出一本最近出版的《東方雜志》來看,好讓他倆暢快地談話,但是沁珠依然是沈默著。
“你似乎瘦了些,……這一向都好嗎?”曹問沁珠。
“很好,你呢?”
“你看我怎麼樣?”
“我覺得你的精神比從前好些。”
“這是實在的,我自己也覺得是好些。……我給你的一封長信收到了嗎?”
“前天就收到了。……不過我心裏很抱愧,我竟成了你們家庭的罪人了!”
“唉!你爲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自己逼我如此呵!……我覺得我們應當永久保持冰雪友誼,我不願意因爲一個不幸的沁珠而破壞了你們的家庭……唉!我是萬不能承受你這顆不應給我而偏給我的心!”
沁珠這時的態度真是出人意外的冷淡,曹本來一腔的高興,陡然被她澆了這一瓢冷,面
立時罩上一層失望痛苦的
影,他無言地怔在窗旁,兩眼默注著地上的磚塊,這使我不能不放下手裏的雜志,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沁珠的脾氣我是知道,在她認爲解
的時候,無論誰都挽回不來,並且你若勸她,她便更固執到底,這使得我不敢多話,只有看著失望的曹低聲歎氣。
這時屋子裏真像死般的沈寂,後來曹在極度靜默以後忽然像是覺悟到什麼,他若無其事般地振作起來,他同我們談天氣,談廣州的果,這一來屋子的空氣全變了,沁珠似驚似悔地看著他這種出人意外的變態,而他呢只裝作不理會。七點鍾的時候,他邀我們到東安市場去吃飯。
在雨花臺的一間小屋子裏,我們三個人痛快地喝著花雕,但曹還像不過瘾,他喊鋪夥拿了一壺白幹來,沁珠把壺搶了過來:
“唉!你忘了你的病嗎?醫生不是說酒喝不得嗎?”
“醫生他不懂得,我喝了這酒心裏就快活了。”曹慘笑著說。
沁珠面變成灰白,兩眼含淚的看著曹,後來狂呼道:
“唉!要喝大家痛快地喝吧,……生命又算得什麼!”她把白幹滿滿地斟了一杯,一仰頭全灌下去了,曹起初只怔怔向她望著,直到她把一杯白幹吞下去,他才站了起來,走到沁珠面前說道:
“珠!原諒我,我知道我又使你傷心了,……請你不要難過,我一定聽你的話不喝酒好了。”
沁珠兩淚漣漣地流著,雙手冰冷,我看了這種情形,知道她的感觸太深,如果再延長下去,不知還要發生什麼可怕的變化,因此我一面安慰曹,一面哄沁珠回寄宿舍去。曹極力壓下他的悲痛,他假作高興把沁珠送回去,夜深時我們才一同離開寄宿舍,當我們在門口將要分手的一刹那,我看見曹兩眼洋溢著淚光。
第二天的下午我去看沁珠。她似乎有些病,沒到學校去上課,我知道她病的原因,不忍再去刺激她。所以把昨天的事一字不提,只哄她到外面散散心。總算我的設計成功,我們在北海裏玩得很起勁。她努力地劃船,在身不停地受著刺激時,她居然忘了精神上的苦痛。
三天了,我不去看沁珠。因爲我正忙著開同鄉會的事務,下午我正在栉沐室洗臉,預備出門時,接到沁珠的電話。她說:“我到底又惹下了災殃,曹病了。——吐血,據說很厲害。今天他已搬到德醫院去了。上午我去看過他,神
太憔悴了,唉!怎麼辦?……”我聽了這話,只怔在電話機旁,真的,我不知道怎麼辦好!……後來我想還是到她那裏再想辦法吧!
挂上電話機,我就急急忙忙雇了車到寄宿舍去,才進門,沁珠已迎在門口,她的神很張皇。我明白她的心正絞著複雜的情緒。
我到她那裏已經五點鍾了,她說:“我簡直一刻都安定不了。你陪我再到德醫院看看曹去吧!”我當然不能拒絕她,雖明知去了只增加彼此的苦惱,但不去也依然是苦惱,也許在他們見面後轉變了局面也說不定。
我們走過醫院的回廊,推開那扇白漆的房門,曹憔悴無神的面靥已射進我的眼裏來,他見了我們微微地點了點頭,用著顫抖而微細的聲音向沁珠說:“多謝你們來看我!”
“你現在覺得怎樣?”我問他。
“很好!”他忽然喘起來,一陣緊咳之後又噴出幾口血來,我同沁珠都嚇得向後退。沁珠緊緊地握著我的臂膊,她在發抖,她在抽搐地幽泣。後來她竟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伏在曹的前流淚。而曹深陷的眼中也湧出淚來,他緊齧著下
,握住沁珠的手抖顫,久久他才說:“珠!什麼時候你的淚才流完呢?”沁珠聽了這話更加哭得擡不起頭來,曹掉過頭去似乎不忍看她,只把頭部藏在白
的軟枕上,後來我怕曹病
受不住這樣的刺激,便向沁珠說:
“時候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去,明天再來吧!”
“對了,你們請回去吧!我很好,”曹也這樣催我們走。
沁珠拭著眼淚同我出了德醫院的鐵欄門,她惘惘地站在夜影中只是啜泣,我拉著她在東交民巷的馬路上來回的散步。
“唉!我將怎麼辦?”沁珠哽咽著說。
“我早警告過你,這情形是要趨于嚴重的,而你卻那樣看得若無其事般……現在是不是應了我的話,……據我想,你還是犧牲了成見吧!”
“唉!……”沁珠低歎著道:“那麼我明天就應當去講和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已肯允許他的請求。”
“是的……只有這個辦法呀!”
“你今晚回去好好地休息一夜,明早你就去把這個消息報給曹,……他的病大約可以好了一半,至少他的心病是完全好了!”
“唉,世界上竟有這樣神秘的事情?”
“不錯,愛情只是個神秘的把戲!”
我們在平坦的馬路上徘徊了很久,娟媚的月光,……
象牙戒指第15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