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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爲女人》別 做 聲

川端康成作品

  長長的玻璃櫃臺中擺著各式手帕。繪有皮諾曹形象的兒童手帕四十元一條,而一條女人用的抽紗手帕定價竟高達七百元。

  自從換到手帕櫃臺後,近松千代子僅新鮮了兩三天,便又懷念起頂層的鳥市了。

  玻璃櫃臺裏的照明燈烤得人熱乎乎的,大廳內的香shui味與人ti散發的ti臭混在一起熏得人喘不過氣來。千代子動不動就發牢騒說:“這兒的空氣太差了!”

  與這裏相比,頂層的鳥市和花市就輕松多了,還可以看到藍天白雲。那裏的顧客大都是孩子,與他們在一起心情暢快極了。

  但是在一樓就不同了。這裏的顧客和店員耳目衆多,整天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梅雨季節時,一到了下午,大家都顯得無精打采的。

  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唠唠叨叨地挑了半天,總算買下了一塊雪白的抽紗手帕,這時,千代子也幾近歇斯底裏了。她疲憊得仿佛是做了一場噩夢。

  “好久沒見妙子了。不知她現在是否還常去頂層買鳥食……”

  額頭沁滿汗珠的千代子正默默地尋思著,忽然聽到有人叫她。

  “近松,來顧客了。”

  在一串手帕樣品的旁邊露出了有田的面孔。

  “咦?”

  “對不起,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

  有田滿臉焦急的神情,說話時連語調都變了。

  千代子暗想,一定又是妙子的事。可是,上班時間她是不能離開櫃臺的。

  “你先去地下的休息室等一下,十五分鍾以後我就過去。”

  “請你務必要來呀!”

  有田不放心似的看了千代子一眼,然後轉身離去了。

  千代子等別人接班等了很長時間。

  當她趕到地下休息室時,只見有田跟另外一家人擠在一張大桌子旁,無精打采地坐在那裏。

  “你要說的事,是不是有關妙子的?”千代子開門見山地問道。

  “嗯,不錯。”

  “是不是你沒有遵守保證?”

  “保證?”

  “怎麼,你忘了?我讓你好好照顧妙子,不要令不幸的人更加不幸……”

  “跟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沒關系。”

  “難道你做了什麼壞事不成?”

  “我也說不清到底算好事還是壞事。妙子她從佐山家逃出來,跑到我那兒去了!”

  “哦?是什麼時候?”

  “七八天前,突然……”

  千代子驚訝之余,感到幾分羞澀。這是有田與妙子的蜜月呀!奇怪的是,有田爲什麼愁眉不展呢?

  “妙子生病了嗎?”千代子不由得關切地問道。

  “這事同你商量也許不管用……”

  有田吞吞吐吐地說道。

  “妙子她也沒有別的朋友……”

  “到底是怎麼了?”

  “我想請你對她說。”

  “說什麼?”

  “今天,我想從這兒直接回老家去。”

  “回老家?”

  “是的。我必須得回去一趟……”

  “接著說。”

  “妙子也知道這件事。”

  “嗯。”

  “她知道我六月底要回去一趟。所以,她好像要跟我一起去。”

  “……”

  “可是,那是不行的。”

  “你是想讓我告訴妙子,你不能帶她去?”

  “不,我曾告訴她,可以跟我一起去旅行。我擔心是由于這個引發了她離開佐山家的念頭。”

  “你那樣說,是爲了把妙子拐走吧?”

  “不是的。”

  “我真不敢相信,妙子竟然會離開那裏。你的力量實在太可怕了!”

  千代子以女人的目光盯著有田,仿佛是在審視這個“可怕的人”。

  “你回鄉下老家是要告訴他們你打算同妙子結婚嗎?”

  “是的。”

  “哦……”千代子仿佛在懼怕什麼似的。

  “我以前早就警告過你,不能和妙子結婚。可你卻……”

  “……”

  “不過,她還是個好姑娘,按理是可以的。”

  “妙子她很爽快地就答應同你結婚了?她願意隨你一起回鄉下老家?要是真那樣的話,妙子也一定感到很幸福……不過,你問過她的真實想法嗎?”

  “其實,即便是問了,也……”

  “怎麼樣?”千代子不滿地嘟哝道,“你只不過是一時感情沖動而已。你把妙子看得也太簡單了!她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你根本就不了解!”

  “她在想我。她每時每刻都不願與我分開。我正爲這個煩惱呢!”

  “難道你害怕了?”

  “無論如何,你對妙子了解得比較深,我想請你跟她說說。”

  “啊,你想背著妙子自己一個人回老家,是嗎?”

  “我一見她,就沒有勇氣說了。”

  “你很快就回來嗎?”千代子感到有些不安。

  “看情況再說。我打算當天就回來。”

  有田挽著袖子,手腕上沒有手表。千代子想,看起來他也不容易。

  “我想偷偷地上火車,妙子那邊你能幫忙嗎?”

  “你的房東對妙子還好嗎?”

  “這個……”有田緊鎖著眉頭說,“妙子來了以後,房東太太突然就變了臉。她說:‘你要是帶個女人進來,就給我滾出去!’開始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也許是出于好奇,她還帶妙子出去洗過澡呢!妙子她好像連街上有浴池都不知道。”

  “不會吧?”

  “我想是的。她雖然養鳥,可是,她自己就像生活在鳥籠裏一樣。房東太太跟她聊電影,她卻一聲不吭。人家來查戶口時,她簡直就像受了欺負似的,過後竟大哭了一場。她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來。”

  “你是她唯一的依靠呀!”

  千代子擡起頭,向遠chu望去。

  “但是,說不定我們兩個人會一起完蛋。我想尋求家裏的支持,就算是難爲並不寬裕的父母,就算是他們不同意,我也要奮力沖開一條路。”

  “是嗎?”千代子只是點了點頭。

  “在你回來之前,我可以去陪妙子住。碰上壞心眼的人,一個人畢竟害怕。”

  千代子讓有田先上一樓門口等著,然後回到自己的櫃臺買了兩條男人用的手絹。

  “拿上這個,留著在火車上擦汗吧。”她把手絹交給了有田。

  下班以後,千代子在回去的路上順便爲妙子買了一束觀賞櫻桃和豌豆花。

  千代子沒有去過有田的住chu

  她在高田馬場下了電車,然後按有田給她畫的地圖,找到了戶冢一丁目。那是一座破舊的二層樓,立在那裏顯得孤零零的。她推門進去後,也不見有人出來。

  “誰呀?”黑暗chu有人問了一聲。

  千代子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找有田的女朋友妙子……”

  一個胖大的主婦突然出現在千代子的面前,她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睥視千代子說:

  “有田不在!”

  盡管她已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妙子的名字,但是卻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架勢,存心不放妙子的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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