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挪威的森林第四章上一小節],就好比說去魚店買魚一樣。
我只想了一會,就覺得太累了,不想再往下想。便回宿舍去癱在上把那本向永澤借的約瑟夫。康拉德的“紀姆伯爵”看完。之後就拿去還他。
永澤正要起身去吃飯,我也就跟著到餐廳去了。
我問他外交部的考試考得如何。第二次外交部特級考試在八月中舉行。
“普通啦!”永澤若無其事地答道。“那種題目隨便考考就過了。什麼團討論、面試的,跟向女人求愛沒兩樣。”
“那就太簡單了嘛!”我說。“什麼時候會放榜呀?”
“十月初。如果考上了,就請你吃大餐。”
“喂!第二次外交部特級考試是怎麼回事呀?都是像你這樣的人去考的嗎?”
“那兒話?大都是些呆子。不是呆子就是變態的。想做官的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垃圾。我可沒騙你唷!他們連字都不太認得呢!”
“那你爲什麼還要進外交都?”
“有很多原因。”永澤說道。“像我喜歡被派到外去呀!還有很多,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因爲我想試試自己的能力。既然要試,當然就要到最大的場面去試羅!那也就是
家機關,我想試試在這麼一個既蠢又大的政府機關裏,自己究竟能爬到多高,能握有多大的權力。懂嗎?”
“聽起來好像是遊戲。”
“是啊!是像遊戲沒錯。我其實並沒有什麼權力慾、物質慾的。我是說真的。我也許是既沒用又任,但也並不嚴重。可以說是無私無慾的人。有的只是一點好奇心。想在這個大而冷酷的世界上試一試自己的能力而已。”
“這麼說你也沒有理想羅?”
“當然沒有。”他說。“人生不需要有理想,需要的是行動規範。”
“可是,也有很多人的人生並不是這樣子的。”我說。
“你不喜歡我這種人生嗎?”
“少來了!”我說。“沒什麼喜不喜歡的。你看!我又不念東大,又不能隨心所慾地和女人睡覺,口才又不好。既沒有人會看重我,又沒有女朋友。念那種二流私立大學的文學院,將來也沒有什麼前途可言。我還能說些什麼?”
“那你羨慕我的人生嗎?”
“不羨慕。”我說。“因爲我太習慣當我自己了。而且老實說,我對東大、對外交部都沒興趣。我只羨慕你有一個像初美那麼好的女朋友。”
沈默了一會,他繼續把飯吃完。
“喂!渡邊!”飯後,永澤對我說道。“我總覺得再過十年或二十年以後,我們還會在某個地方碰上的。而且會以某種形式互相牽連。”
“你說得好像狄更斯的小說一樣。”我笑道。
“是嗎?”他也笑了。“不過我的預感通常很准唷!”
吃過飯後,我和永澤又到附近的酒吧去喝酒。在那兒喝到九點多。
“喂!永澤!你所謂的人生的行動規範,指的到底是什麼呀?”我問道。
“你一定會笑的。”他說。
“不會啦!”我說。
“就是當個紳士。”
我雖然沒笑出來,但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所謂紳士,就是平常所說的紳士嗎?”
“是呀!正是那種紳士。”他說。
“什麼叫做當個紳士呢?能不能告訴我它的定義呀?”
“紳士就是做自己該做的,而不是做自己想做的。”
“我還不曾見過像你這麼怪的人哩!”我說。
“我也不曾見過像你這麼嚴肅的人哩!”說罷,他便付了全部的帳。
過了一個禮拜,“戲劇史第二部”的教室裏依然不見小林綠的人影。我迅速地環視教室一周,確定她沒來以後,便在第一排的老位子坐下,趕在教授到來之前給直子寫信。我寫了些暑假旅行的事。寫我走過的路、經過的城鎮、邂逅的人們。我告訴她,一到晚上我就非常想她。自從不能相見之後,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需要她。我說“盡管學校的課極其無聊,但我仍舊秉著自我訓練的心情照常上課讀書。自從你走了,我不管做什麼都覺得興味索然。我只希望能再見你一面,再慢慢地談。可能的話,我想到你現在住的療養院去找你,能和你聚在一塊越久越好。但不知是否可能?能夠的話,我更希望能像從前一樣,兩個人並肩散步。這麼說也許太麻煩你了,但真的希望你能回信給我,不論是多短的信都好。”
光寫這些,就寫了四張信紙。我將它疊得漂漂亮亮的,然後裝進准備好的信封裏,再寫上直子老家的地址。
隨後,一個一臉憂郁的小個頭教授走進教室,開始點名,跟著又用手帕拭去額頭的汗。他的腳不大好,總是拄著一支金屬製的手杖。“戲劇史第二部”這堂課雖不挺有趣,但總算教得還不錯,頗有聽的價值。照舊說過天氣很熱的招呼話後,他便談起在由裏皮底斯的劇本中,戴伍斯。艾克斯。馬奇那這個角來了。接著他又談到由裏皮底斯所寫的神和艾斯鸠羅斯、索佛克列斯的不同之
。過了十五分鍾,教室的門板被打開,阿綠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深藍
的運動衫和一條
白的棉褲,戴著和上回一樣的太陽眼鏡。她向教授微微一笑,表示歉意之後,便在我身旁坐下。然後從背包裏拿出筆記本,遞還給我。筆記本裏還夾著一張紙條,上頭寫著:“星期三真對不起,你生氣了嗎?”
課上到一半,正當教授在黑板上白描希臘劇的舞臺裝置的圖案時,門再一次被打開,兩個戴著頭盔的學生走了進來。彷佛兩人一組的相聲似的,一個長得瘦瘦高高、膚白皙,另一個則矮矮胖胖、膚
黝黑,還蓄著不挺相配的胡子。高個子抱著一堆傳單,矮個兒則走到教授那兒,告訴他說剩下來的時間希望能讓大夥兒討論,因爲還有比希臘悲劇更嚴重的問題已經蔓延到全世界了。那根本就不是要求,只是通告而已。教授于是回答說,他不知道眼前的社會還存在著比希臘悲劇更嚴重的問題,不過反正多說無益,就隨便他們好了。說著便抓住桌緣放下腳,然後拿起手杖,一跛一跛地踱出教室。
當高個子在分發傳單時,矮個子就立在講臺上發表演說。傳單上用一種能將所有事物單純化的簡潔字寫著:“粉碎虛假的校長選舉”“集結全力支持第二次全校罷課”“痛斥日帝=工學協同路線”,立論是相當冠冕堂皇,內容也沒有什麼問題,但就是裏頭的文章一點說服力也沒有。既沒有令人折服的地方,也沒有煽動
。矮個子的演說也好不到哪兒去,根本是老調重彈。旋律不變,變的只是歌詞罷了。我覺得這夥人真正的敵人其實並不是
家權力,而是缺乏想像力。
“我們走吧!”阿綠說道。
我點點頭,站起身來,兩人便一同走出教室,就要踏出去時,矮個子對我說了些話,但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些什麼。阿綠則向他揮揮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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