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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第四章

第2小節
村上春樹作品

  [續挪威的森林第四章上一小節]人爲什麼都喜歡留長發的女孩子呀?簡直是法西斯嘛!真無聊!爲什麼他們總是覺得長發的女孩看起來有氣質、又溫柔、像個女人啊?我呀!就認識了兩百五十個長頭發又沒shui准的。真的唷!”

  “我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我說。這並不是假話。我記得她留長頭發時,看起來只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漂亮女孩。但我眼前的她卻像是迎接春天到來的初生之犢一樣,從ti內洋溢出一gu鮮活的生命力。那對眸子彷佛是個獨立的個ti似的滴溜溜地轉來轉去,時而笑,時而怒,時而悲傷,時而灰黯。已經有好一段日子不曾見過如此生動的表情了,我忘神地凝視著她的臉。

  “你真的這麼覺得?”

  邊吃沙拉,我邊點頭。

  她又戴上黑se的太陽眼鏡,從鏡片後面盯著我。

  “喂!你該不會撒謊吧?”

  “可能的話,我盡量想做個老實人。”我說。

  “哦!”她說。

  “你爲什麼戴那麼黑的眼鏡?”我問道。

  “頭發突然剪短了,覺得沒有安全感呀!好像一絲不挂地被趕到人群當中一樣,根本沒法安心,所以才戴太陽眼鏡的。”

  “原來如此。”我說。然後將剩下的肉卷吃下去。她興味十足地看著我吃。

  “你不回去坐不要緊嗎?”我指著她那三個朋友說道。

  “不要緊呀!等菜來了我再回去。沒什麼事嘛!倒是我在這兒會不會打擾你吃飯啊?”

  “怎麼會?我已經吃完啦!”我說。見她沒什麼回自己座位的意思。我便又點了咖啡。老板娘把盤子收走,跟著遞上砂糖和nai精。

  “喂!今天上課點名的時候,你怎麼沒回答呀?你不是叫渡邊嗎?渡邊徹!”

  “是呀!”

  “那爲什麼不回答?”

  “今天不大想回答。”

  她又把太陽眼鏡摘下來,放在桌上,用一種窺探關著稀有動物的籠子似的眼神直盯著我。“『今天不大想回答。』”她重複了一次。“喂!你講話的方式蠻像亨佛萊鮑嘉的嘛!有點冷峻。”

  “怎麼會?我很普通呀!像我這種人到chu都有。”

  老板娘端來咖啡,放在我面前。不加糖、不加nai精,我輕輕地啜了一口。

  “我說嘛!果然是不加糖和nai精的人。”

  “我只是不喜歡甜的東西而已。”我耐心地解釋。“你是不是誤解了些什麼?”

  “怎麼曬這麼黑?”

  “我徒步旅行了兩個禮拜!到chu走,只帶了背包和睡袋。所以才曬黑的。”

  “走到哪兒去了?”

  “從金澤開始,繞了能登半島一周,然後走到新。”

  “一個人?”

  “是呀!”我說。“到chu都會碰上旅伴嘛!”

  “有沒有什麼羅曼史呀?在旅途上和女孩邂逅什麼的。”

  “羅曼史?”我驚道。“喂!你果然是誤解了。帶著睡袋、滿臉胡須、隨chu亂逛的人要到哪兒去搞什麼羅曼史呀?”

  “你總是像這樣一個人旅行嗎?”

  “是啊!”

  “你喜歡孤獨嗎?”她托著腮說道。“喜歡一個人旅行,一個人吃飯,上課的時候一個人坐得遠遠的?”

  “沒有人喜歡孤獨。只是不想勉強交朋友。要真那麼做的話,恐怕只會失望而已。”我說。“『沒有人喜歡孤獨。只是不願失望。』”一邊銜著鏡架,她一邊喃喃說道。“你將來如果寫自傳,這種臺詞就可以派得上用場了。”

  “謝謝!”我說道。

  “你喜歡綠se嗎?”

  “爲什縻這麼問?”

  “因爲你現在穿著一件綠se的運動衫呀!所以找才問你喜不喜歡綠se的嘛!”

  “談不上特別喜歡。什麼顔se都好。”

  “『談不上特別喜歡。什麼顔se都好。』”她又重複了一次。“我好喜歡你講話的方式。好像在替牆壁塗上很漂亮的漆一樣。從前有沒有人這麼說過你?”

  我說沒有。

  “我叫阿綠。不過我和綠se可是一點也不配呢!很詭異吧?你不覺得很糟嗎?像是一生都被詛咒了似的。我jiejie叫阿桃,好笑吧?”

  “那你jiejie適合粉紅se嗎?”

  “非常適合。好像生來就是爲了要穿粉紅seyi服一樣。哎!真是不公平!”

  她點的菜已經送來了,穿著花格子襯衫的男孩叫道:“喂!阿綠!吃飯羅!”

  她對著那邊舉起手來表示知道了。

  “喂!渡邊!你上課做不做筆記呀?戲劇史第二部那堂課的。”

  “做啊!”我說。

  “對不起!能不能借我呀?我有兩堂沒上。而且班上的人我又不認識。”

  “當然好。”我從書包裏拿出筆記,確定上面沒寫別的東西之後,才交給阿綠。

  “謝謝!渡邊,你後天會不會來學校?”

  “會呀!”

  “那你十二點的時候到這兒來好嗎?我還你筆記,順便請你吃飯。該不會和別人一塊兒吃飯就消化不良吧?”

  “怎麼會?”我說。“不過這沒什麼好謝的。只是借個筆記而已。”

  “沒關系啦!我喜歡說謝嘛!不要緊嗎?沒有記在本子上不會忘掉嗎?”

  “不會的。後天十二點在這兒碰面。”

  那邊又叫著:“喂!阿綠!不快點來吃會冷掉唷!”

  “喂!你從以前講話就是這種方式嗎?”阿綠對那聲音置若罔聞。

  “我想是吧!沒特別去注意。”我答道。這還真是第一次有人說我講話的方式與衆不同。

  沈思了一會,她笑著站起來,回自己的座位去。後來當我經過他們那張桌子時,阿綠向我招了招手,其余三個人只稍稍看了我一眼。

  星期三。到了十二點阿綠仍未出現。我原先是打算一直喝啤酒等她來的,但因爲餐廳裏的人愈來愈多,沒奈何我只得先點來吃了。十二點三十五分餐畢,仍不見她人。我于是付了帳,走出店外,在對面一座小神社的石階上坐下來,一邊醒酒一邊等她,但她始終沒來。我只得回學校的圖書館去念書,接著上兩點的德文課。

  下了課,我到學生課去翻上課人數登記表,在“戲劇史第二部”的班上找到她的名字,叫阿綠的學生只有一個小林綠,然後我又翻了學生資料卡,從六九年度入學的當中找到了“小林綠”,記下她的住址和電話號碼。她住在豐島區自個家裏。

  于是我到公共電話亭去撥了電話。

  “喂!小林書店。”是個男人的聲音。小林書店?

  “對不起,請問阿綠在嗎?”我問道。

  “不在,她現在不在家。”對方說道。

  “請問是不是到學校去了?”

  “嗯……大概是去醫院吧!請問您貴姓?”

  我並沒有報上姓名,只道了聲謝就把電話挂了。醫院?難道她受傷或生病了?

  可是從男人的聲音中感覺不出有什麼異常的緊張。嗯……大概是去醫院吧!那口氣聽起來彷佛醫院是生活的一部分似的。說來相當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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