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體驗第十章上一小節]”
“啊,是嗎。”鳥說。于是他想起了早上火見子讀有關這事報道的報紙時,一點也沒引起他的注意。他現在已經完全被奇怪的嬰兒纏在個人的困境之中,與這個現實的世界隔絕了。不過這麼說,正是因爲那幫肩負著地球的命運,參加抗議集會的家夥沒有被頭上長著瘤的嬰兒纏住。有些煩躁的朋友,朝只是哼哈應了一聲的鳥投過責備的一瞥。
“別的成員都想避開和戴爾契夫打交道,都去抗議赫魯曉夫了。在日比谷的野外音樂堂,幾萬人同時發出憤怒的抗議之聲,難倒不能給赫魯曉夫惹起一場麻煩嗎?”
鳥把斯拉夫語研究會的其他成員各自的事都想了一遍。確實,他們如果和已陷入泥沼的戴爾契夫牽扯太深,很難辦。他們有的在一流商社的貿易科工作,有的是外務省的官僚,有的是大學研究室的助教。如果戴爾契夫事件被報紙作爲醜聞大肆報道,不管怎麼說,和他有關聯,這事如果被上司覺察到了,肯定不利。像鳥這樣的補習學校老師,而且,不久就將被解雇的自由人是沒有的。
“那怎麼辦呢?”鳥追問道。
“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想我們這個會只能原封不動地把說服戴爾契夫的任務還給公使館啊。”
“你也不想和戴爾契夫打交道嗎?”
對于鳥來說別無他意,僅僅是引起興趣的發問,然而,朋友突然像是受了侮辱,眼裏充血,回看了鳥一眼。朋友是期待他馬上對還回說服戴爾契夫這一任務之舉表示贊成,鳥醒悟過來後感到很震驚。
“不過”鳥對賭氣沈默不語的朋友溫和地反駁道:“對戴爾契夫來說,能接受我們的說服大概是最後一個機會吧?如果他拒絕的話,只能公開了吧。我們就那麼原封不動地將任務還回去,良心的譴責會使我們寢食不安的。”
“當然,戴爾契夫如果接受我們的勸說,那就成大團圓的結局了。不過,弄得不好,戴爾契夫事件成爲醜聞,我們就被卷入際問題了。我對現在和戴爾契夫接觸也是有抵觸的。”朋友將視線從鳥的身上移開,朝像從羊肚子裏掏出的內髒似的賽車的駕駛席望著說道。
鳥感覺到朋友在明顯地暗示他,不要再反駁,希望他能理解,那樣子顯得很可憐。可是,鳥對醜聞啦際問題啦這類嚇人的字眼毫無反應。鳥的腦袋已經被奇怪的嬰兒的醜聞浸滿了。圍繞著嬰兒的家庭問題比任何
際問題來都更具
、沈重,實實在在扼住了他的喉嚨。鳥感到從擺
了戴爾契夫潛藏在他身旁的一切陷井恐怖中獲得了自由。自從嬰兒事件發端以來,鳥第一次感覺到和別人相比他的確有著廣闊的日常生活閑暇,覺得有點好笑。
“斯拉夫語研究會如果把說服戴爾契夫的任務退還了的話,我個人想去見戴爾契夫。我和戴爾契夫很好,而且假如戴爾契夫事件表面化了,我被卷入醜聞也沒有什麼特別可怕的。”鳥說。他想找一個能充填由醫生的話帶來新的緩期的這一、兩天的內容,也真想去看看戴爾契夫的隱遁生活。
朋友馬上見縫針,那樣子令鳥都有點難爲情。
“你想去就去吧!那也許是最好的方式。”朋友用力地說。:“說實在的,我內心覺得你能接受就好,其他成員聽到有關戴爾契夫的傳聞,立即慌了神,只有你態度沈著超然。我佩服你。”朋友的聲音很熱情。
鳥不想讓突然變得饒起來的朋友傷心,便朝他溫和地一笑。他知道現在自己對嬰兒以外的任何問題都可以冷靜而且超然。鳥痛苦地想,沒有被套上枷鎖的整個東京大概不會有人羨慕我吧。
“午飯我請客,鳥。”朋友興沖沖地說。“先去喝點啤酒吧。鳥!”鳥點點頭。他們並肩朝飯店走去。在鳥對面坐下來心情不錯的朋友要了啤酒後說:
“鳥,用兩手指擦頭是你大學時代就開始的習慣吧?”鳥側身走進了酒店和朝鮮飯店之間裂開的一條窄得只有五十厘米左右的小胡同,邊走邊想這迷宮似的胡同是否隱藏著另外一個出口呢?朋友給他的地圖上面畫的是條死胡同,現在鳥正是走進了這條死胡同的入口。這胡同的形狀就像個胃袋,而且是一個沒有通往腸子出口的胃袋。在這閉鎖場所逃亡生活者和逃亡生活志願者潛藏在那裏,不會感到不安吧?戴爾契夫隱藏的家,只能選擇這樣一個地方,是否有一種被追捕的氣氛呢?恐怕戴爾契夫已經不在這個小胡同了吧。鳥這麼一想就覺得心情輕松起來,他來到胡同盡頭的一幢公寓,站在那就像到達山寨的隱秘近路的入口,擦著滿臉的汗,他覺得那整條胡同都置在影之中,可是,擡頭仰望夏日晌午那強烈的陽光像白晃晃的熾熱的白金網一樣,覆蓋在胡同狹長的小路上。鳥一動不動地仰望晴空,閉上眼睛用拇指肚擦著癢癢的頭。鳥像被反彈回來似的放下了兩臂,直起了仰著的頭。遠
的一個女孩發瘋似的叫了一聲。
鳥了鞋,用一只手拎著,上了正門外滿是灰塵的粗糙的樓梯,進了公寓。走廊的左側一個個單人房間的門並列著,右側是牆壁,牆上胡亂塗著各種各樣的字和圖。鳥邊確認著門房號邊往裏走。各家門後的人似乎都替別人著想似的把門關上。住在這個公寓的人們是怎樣避暑的呢?火見子說過,先輩們什麼時候繁殖了這麼多在這個大都市裏大白天也鎖上房間閉門不出的種族呢?結果,鳥一直走到了走廊的盡頭,發現了那裏像
服內兜似的隱藏著一條狹窄陡峭的樓梯。鳥漫不經心地回頭望了一眼,在公寓門口金剛般立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注視著他,身材高大女人的高大身影將公寓外的一切光線都遮住了,走廊和她都籠罩在漆黑的
影裏。
“你要幹什麼?”那女人擺出一幅攆狗似的姿勢問道。“我想找一位外朋友。”鳥聲音發顫地回答。
“美人?”
“他和一位年輕的日本姑娘住在一起……。”
“啊,那個美人啊,他住在二樓的第一個門。”那女人說完後就消失了。
如果,那個“美人”說的是戴爾契夫的話,他大概給這個女人留下了好感。不過,鳥走在白木板的樓梯時還有些半信半疑。可是,鳥在那極狹窄的樓梯轉彎
剛要往上去,突然看見露出驚訝的目光、舉著兩臂迎面走出來的戴爾契夫。鳥被這意外的喜悅所感動。這個公寓裏只有戴爾契夫開著門,用通風來降暑氣,這是個有著健全生活感覺的人。
鳥把自己的鞋立在走廊的牆壁下,和從房間裏探出上半身微笑的戴爾契夫握手。戴爾契夫像馬拉松選手似的只穿了件蔚藍的短褲和運動背心。他的紅頭發剃得短短的,可是紅胡髭卻留得很長,從他身上,鳥一點也看不出一個過著逃亡生活的人的模樣。只是自從潛藏到了這個公寓以來,恐怕就沒有機會乘公共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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