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體驗第九章上一小節]是,他那暴曬在太陽裏的腦袋,一個有效的辦法也想不出來,只是大量地往外沁汗。鳥再一次茫然而不安地發現了自己的極度保守狀態。
“去當導遊怎麼樣?不掙應考學生那點兒小錢兒,可以大賺外旅客的美金呀!”學生愉快地邊笑邊說。
“你知道導遊介紹所一類的東西嗎?”鳥産生了興趣。“馬上可以調查清楚,到哪兒給你報告呢?”
“下周上課的時候,拜托了。”
“放心吧!”學生高興而昂奮地喊。
鳥慎審地把賽車開上馬路。擺那個學生的麻煩,鳥想拆開那封信看。然而,車加速跑起來後,他又感覺到自己很感謝那個孩子氣的學生。如果沒有這學生帶來的開玩笑似的氣氛,那對于開著一輛半新不舊髒兮兮的紅賽車從被解雇的學校出來的鳥來說,該多麼淒慘啊!像他弟弟一樣年輕的小夥伴確實救了他的急。鳥想著,把車開進一座加油站。略一思索,他說要高辛烷汽油,然後拆開信來讀。按他學生時代的那個蓋然率玩笑,這封信百分之百有希望帶來好消息。朋友的信這樣寫道:戴爾契夫先生毫不理會公使館的招喚,仍在新宿和那位不良少女同居。但戴爾契夫既不是從政治方面對他的祖
不滿,也不是想做間諜,更沒有亡命避難的意圖。他只是離不開那個日本姑娘。當然,公使館方面最擔心的,是戴爾契夫事件被政治利用。如果西方勢力把戴爾契夫的隱遁生活當材料進行宣傳,那肯定要引起很大的風波。因此,公使館想盡快把戴爾契夫收容回館,然後遣送回
。但是,如果請日本警察出面,事情就會公開化;如果公使館館員自己動手呢,作爲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抵抗運動的鬥士,戴爾契夫肯定要拚命抵抗,最終還是要訴諸警察。左右爲難的公使館因此請托戴爾契夫信任的日本人團
——鳥們的斯拉夫語研究會,希望他們秘密勸說戴爾契夫。
星期六,下午一點,在鳥的母校前面的西餐廳再一次召開緊急會議,請與戴爾契夫最近的鳥一定出席。鳥想,星期六,也就是後天,我去參加吧。他把信又放回
袋,向加油站的青年工作人員付了油錢。像蜜蜂渾身散發著蜂蜜的味道一樣,那青年渾身滿是刺鼻的汽油味。不要說今天,就算明天,後天醫院方面報告孩子死訊的電話不來,能夠充填那空虛煩燥時間的事情來了,這真是夠幸運的。鳥想,這封信確實是一封吸引人的好信。賽車發出猛烈的排氣聲,開出了加油站。
在食品店,鳥買了鲑魚罐頭和麥酒。回到火見子的家前,停好車,抱著裝東西的紙袋剛要登上玄關,發現房門鎖著。鳥想,火見子外出了吧?他的腦海裏立刻鮮明地浮現出電話鈴長時間空響的情景。鳥立時竄起一自私的怒火。即便如此,鳥還是慎重地把紙袋倚放在門旁,繞到臥室窗下,他一呼叫,火見子的眼睛便出現在窗簾的縫隙間。鳥喘著氣,流著汗,又返回玄關口。
“醫院來電話了?”鳥神情僵硬地問。
“沒有啊,鳥。”
鳥感到,他駕著紅賽車繞著夏日的東京奔馳,是一個半徑龐大的徒勞行爲,他極度疲勞。似乎如果醫院方面孩子的死訊來了,他這天的全部行爲就被賦予了意義和正確的位置。鳥抱怨說:
“你爲什麼大白天也鎖門呢?”
“總覺得害怕呐,覺得會有倒黴不幸的鬼推門進來。”“鬼來嚇你?”鳥驚訝地說:“現在任何不幸都不會來糾纏你了吧。”
“我丈夫自殺的時間並不長呀,鳥。你是不是想自豪地說,被不幸的鬼糾纏的人只有你一個?”
鳥受了猛烈的一擊。可是,火見子並沒有再次出手,而是迅速轉身返回了臥室,鳥因此幸免被擊出界外。鳥注視著火見子躶露的豐滿的肩膀,同時穿過客廳。客廳光線暗淡,且凝聚著貓肚子似的溫熱而沈滯的空氣。鳥本想直接走進臥室,但途中狼狽地停住。室內彌漫的香煙的霧藹裏,一位和火見子同樣不很年輕的大塊頭女人,躶露著肩膀和胳膊,坐在上。
“好久不見了,鳥。”那女人沙啞的聲音從容不迫地打招呼。
“啊,”鳥無法掩飾自己的疑惑,隨口漫應著。
“不想一個人在家等醫院的電話。所以請她來了,鳥。”鳥問:“今天廣播電臺休息?”
這個女人也是鳥的同班同學,大學畢業以後,她懶懶散散地玩了兩年。和鳥的母校的多數女生一樣,她覺得自己的才能很高,把可以就職的單位都拒絕了。結果,碌碌無爲的兩年之後,她成了一個傳播範圍有限的三流電臺的節目主持人。
“我負責的是深夜節目,鳥,你聽到過幾個家夥在一起交媾似的討厭的絮語聲吧?”火見子的女友故意鄭重地說。由此,鳥記起這個女人所在的倒黴電視臺發生的種種醜聞,並且進而清晰地想起大學時代,自己對教室裏這位又高又胖、鼻子和眼睛像狸子似的同學的厭惡。鳥把裝罐頭和麥酒的紙袋放在電視上,不無顧慮地對兩位尼古丁中毒的女人說:
“這些煙還是放一下吧。”
火見子去廚房開換氣扇,但她的女友卻根本不在意煙薰疼了鳥的眼睛,染著銀指甲的粗俗的手又點上了一支煙,雖然她垂下的頭發掩住了前額,但在鍍銀打火機燃起的深橙火光中,鳥還是看到她過于寬闊的額頭上深深的皺紋,和顯露出青筋的上眼臉時不時的*攣。鳥感覺到她和自己心存隔閡,不由得警惕起來。
“你們倆都是耐熱質嗎?”
“都怕熱呀,像要熱暈過去似的呀。”火見子的女友憂郁地回答,“不過,和好朋友慢慢聊天的時候,屋子裏空氣流動太多,會不愉快的。”
火見子從電視上的紙袋取出麥酒,放進冰箱製冰盤的格層裏,又看了看是什麼罐頭,動作非常麻利。深夜節目的主持人用批判的眼光看著她。鳥想,這個女人將大張旗鼓地宣揚我和火見子的最新新聞吧,說不定會借助深夜電臺的電波來傳播呢。
火見子把鳥的非洲實用地圖用圖釘釘在了臥室的牆上。而他塞到提包裏的那本非洲人寫的小說,則像一只死老鼠一樣躺在上。肯定是火見子躺在
上讀的時候,她的女友來了,于是,火見子扔下書去開門,直到現在,書仍然扔在那裏。鳥恨恨地想:我的與非洲有關的寶貝,就這樣被輕慢地對待,這是不吉之兆。我這一生大概無緣看到非洲的天空了。不要說積攢非洲之行的資金,現在,連掙每天的口糧的工作也丟了。
“我在補習學校被解雇了,從夏季的特別講座開始。”鳥對火見子說。
“又怎麼了,鳥?”
鳥不得已講起了自己的酒醉和嘔吐,以及那個正義派的告密。話越說越不愉快,鳥厭煩地早早打住。
“你本來是可以和理事長抗辨的!如果有肯作僞證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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