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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呵,醒來吧》天真之歌 經驗之歌

第2小節
大江健三郎作品

  [續新人呵,醒來吧天真之歌 經驗之歌上一小節]著樹木的嫩芽,心中默想,對兒子的這種突然沖動,還是想辦法采取些防禦措施吧,可是心裏卻不得不自問:“義幺怎麼辦?”(就像在小說中那樣,在這裏我還想叫他“義幺”)。

  然而,從成田到世田谷區的路程太漫長了。連妻子也終于忍不住,只要一開口,勢必要把悶在心裏的憂慮吐露出來。接著,她就像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用低沈而憂郁的口氣說:“義幺不好,太壞了!”她擔心下面的話被司機聽到,就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給我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在我離開日本去歐洲的第五天,兒子像是有了某種想法似的,發起瘋來。——至于這是一種什麼樣的xing格,妻子擔心別人聽到這些後會感到驚奇,所以沒有說。回家之後一直到給兒子鋪完chuang,她都沒有說起這件事。從福利學校的高一升往高二的那個春假,有一天大家聚集到學校附近的砧家庭樂園,開同學告別會。沒過多久,大家開始玩捉鬼遊戲,玩法是孩子們裝鬼追自己的mama。當妻子跟其他的母qin一起跑開時,老遠就看出兒子火冒三丈。妻子畏懼地停下來。這時兒子沖過去,來個在ti育課上學的柔道動作——掃蹚tui。妻子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頭上滲出血來,摔成了腦震蕩,半天爬不起來。班主任老師和別的母qin你一句我一句地批評他,兒子叉著tui站在那裏,氣嘟嘟地盯著地面,頑固地默不作聲。那天回到家後,妻子還在擔心,她開始觀察義幺,看見他走進弟弟的房間,從背後掐弟弟的脖子、戳弟弟的腦袋。弟弟自尊心很強,既沒有放聲大哭,也沒有向mama告狀。當妻子在車上給我講這件事時,他拘謹地低著頭,非常害羞的樣子,可他沒有否定妻子的話。meimei無論在什麼事情上,像鋪chuang什麼的,都照顧有缺陷的哥哥,盡管如此還是遭到哥哥的攻擊,妻子qin眼看見他一拳打在meimei的面門上。因爲屢次發生這種事,大家又氣又怕,可是義幺卻不在乎,福利學校放假的時候,他一天到晚開著錄音機,音量放的大大的。到家後,一直到深夜,妻子才又給我講述下面的事情。三天前,兒子把盤子裏的東西一掃而光,嘴巴塞得滿滿的,快得令人害怕。妻子和義幺的弟弟meimei坐在餐廳的一角繼續吃晚飯,兒子從廚房拿出一把菜刀,雙手緊握舉在song前,站在大家斜對面的窗簾旁邊,盯著昏暗的後院,若有所思……

  “我想只有把他送到醫院裏去了,身高和ti重都跟你一樣,我們可對付不了……”妻子說完就不吱聲了。小兒子一直沒有說話,我們三個好像陷入巨大的暗網中,畏縮著,挨著漫漫長路。在還沒開始講述菜刀事件的時候,甚至在她還沒講到兒子腦子裏奇特的想法時,歐洲的長途旅行已經使我精疲力竭了。

  遇到這種事情,我首先采用保守的chu理方法,沒有直接反駁妻子的話,而是采取迂回方式,我想起布萊克的另一首詩。小兒子坐在我和妻子中間,但我終于沒有從妻子膝前的肩式背包中拿出《牛津大學學報》出版的布萊克全集……在《經驗之歌》中,《迷茫的少年》這首詩廣爲人知,詩中的少年是加了不定冠詞的,與《天真之歌》中加上定冠詞的少年不同,他是一個xing格獨立,與父qin激烈抗衡的孩子。“不要像愛自己一樣愛任何人,不要像尊敬我一樣尊敬別人,而且,根據這種思想,不可能知道比自己更偉大的東西。所以,爸爸,您爲什麼讓我比愛自己更愛您和兄弟們呢?在門口撒上面包屑,連小鳥都快喜歡上您了……”

  神父在旁邊聽到這些話氣壞了,他把少年帶走,說他是惡魔。“後來,孩子被燒死了,神聖的地方曾經燒死過很多人,父母在痛哭,白白地流著眼淚,可就是現在,白島上不是還在進行著這種勾當嗎?”

  憂郁的三個人終于到家了,我們往yin暗的門口裏搬行李箱時女兒走出來。跟母qin和弟弟一樣,她也是滿面愁容。在車上時,我不便問妻子,“既然義幺和大家的關系鬧得這麼僵,爲什麼還只留他們倆一起看家呢?”可是看到女兒後,我的擔心消失了。我已經累得無精打采,可是爲了表現出旅途歸來的高興,我們寒暄後,走進客廳,兒子在聚精會神地看相撲雜志,他穿了一條上學時穿的又肥又大的黑褲子,上身穿著一件我的舊襯衫,又瘦又小。他撅著屁gu,雙膝跪在沙發上,樣子很難看。那是一本專集雜志,介紹剛結束的春季賽會,義幺正出神地看二流選手的得分表。渾身上下好像是一個矛盾的混合ti,一個是旅行期間一直在家裏的另一個我,一個是頑固抗拒我的兒子。身高和ti重跟我一樣,略微肥胖的肩膀常常躬著,連姿勢都像我,平時他躺在沙發上讀書,我也是躺在沙發上仰面朝天,所以我覺得他那種像我讀書時的姿態很自然。同時我也感到現在兒子公開拒絕我(和另一個兒子,即我的一個分身一起),並不是簡單的反抗行爲,而是經過長時間的扭曲之後,從內心深chu排斥我。所以,盡管我對他喊:“義幺,爸爸回來了,結果怎麼樣?局勢對朝汐有利嗎?”可還是感受到家人的那種憂慮和沈重。

  可是當時,我並沒有注意兒子的眼睛。回guo當天晚上,好像真的要發生了——甚至已經發生了,正是兒子的眼睛使我面對問題的核心。我在柏林給義幺買了一只口琴,在瑞士給小兒子買了一把軍刀。義幺在沙發上,我們叫他,他不過來,于是弟弟就把口琴拿過去,可他連看都不看。吃飯時,我叫了他幾次,他才把口琴從紙盒裏拿出來,平時不管是什麼樂器他都很喜歡,還試著奏和弦,以前有好幾次,他摸著口琴像摸寶貝似的,像見到一位稀奇而膽小的人,可是這次他一點也不感興趣,兩邊都能演奏的口琴,被他拿在手裏,像在擺弄一個怪物。不一會兒,他就斜拿著口琴,只對著一個孔吹,一陣單音劃過,像刮風一樣。如果吹兩個以上的孔,將發出可怕的不協和音,而不是和弦,讓人感到有一種氣勢逼人的恐怖。

  我正在喝從免稅店買來的威士忌,兒子像一把斜cha過來的刀子,沖到沙發前,兩只手緊握口琴的一端,像舉著笏一樣,從口琴兩邊看著我。這時我慢慢地站起來,妻子他們非常緊張,那種眼神讓我發抖,他兩眼充血,幾乎讓人懷疑他在發燒。眼裏閃爍著金黃se樹脂一般的光澤。發情的野獸在沖動中極盡荒婬,余韻還沒散盡。很快那種凶猛的發情期就要過渡到沈滯期,可ti內還存有興奮。可以說,在兒子的ti內,發情的野獸正在侵蝕他,可他的眼神中表示出他什麼也不想幹,烏黑的濃眉,高挺的鼻子,鮮紅的嘴chun,松弛下來,一副毫無表情的樣子。

  我俯視那雙眼睛,一時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妻子站起來對兒子說:“該睡覺去了。”于是他溫順地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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