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新人呵,醒來吧靈魂如星而降上一小節]當真能心平氣和地承認我的兒子缺乏活在這個世界上本應具有的能力——想象力嗎?“你心理擁抱著天空、大地和一切你所看到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在外表,然而卻正是在內心,在你的想象力裏。人類面臨死亡的今世,只不過是它的影子。”
這十年來,義幺青春期的心裏變化從外表上就能看出來。之所以有這種想法,實際上主要是由于音樂的作用。雖然這麼說,可是緊接著,我必須得說:“我不能將由音樂引起的內心變化引向想象力的發生和展開上去。”
在進入小學特殊年級之前,義幺對鳥聲的研究達到鼎盛時期。跟取義幺這個名時一樣,在《洪沖擊我的靈魂》中,也是以兒子爲原型創作人物,在這裏我叫他迅兒。我是這樣描寫,“只要一睜開眼睛,就開始聽各種鳥的聲音,迅兒的生活就是這樣構成的,聲音是爸爸把許多唱片轉錄到磁帶上的。鳥鳴最初也喚起幼兒自發的語言。在迅兒坐臥的簡易
上,枕邊的錄音機在輕輕地放著野鳥的叫聲。迅兒緊繃嘴
,張開一條窄縫,能發出比錄音機更細膩的聲音。
——這是黑斑鸫呀……或者
——這是樹鹨呀,這是琉璃翁呀,這是仙臺老黃莺呀……就這樣,這個反應遲鈍的孩子至少能辨別50種野鳥的叫聲,每次聽到它們的聲音時,迅兒都顯得快樂同時有了旺盛的食慾。”
我發現義幺聽野鳥鳴時所産生的心理變化,于是就想培養這幼芽,或許這也是白費勁。進入小學特殊年級之後,義幺在班裏交了朋友,而且還將興趣轉移到巴赫和莫紮特的音樂上,在此之前,一直保持著對鳥鳴的興趣。對孩子來說,這種興趣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例如,兒子聽到由強逐漸變弱的“噼——”的鳥鳴時,就說:“這是紅翡翠”。一到這種時候,我就打開錄音機,放出聲音,讓義幺來回答,因此我認爲我們達到了溝通。盡管如此,可是,對義幺來說,這就是想象力的行爲嗎?
從磁帶裏發出的鳥鳴聲中,義幺不會想到鳥的姿態。義幺的眼睛有殘疾,只能靠三菱鏡和凹凸鏡的複雜組合來矯正。當時,義幺還沒戴眼鏡,但也不是不能識別鳥的姿態。于是,我就讓兒子看錄音機外殼上印的野鳥的照片,反複指給他看,這是藍鵲,這是白頭翁等等。可是義幺在聽錄音機放出的鳥鳴時,從沒有想過要主動看鳥的照片。
歸根結底,只不過是鳥的鳴叫這一信號讓他想起鳥的名稱,而不是鳥的姿態。相反,如果告訴義幺的名字,他是不會發出鳥的叫聲的。應該說實際上,在磁帶裏放出的鳥鳴聲和兒子嘟囔的鳥名之間,描繪著鳥的實際姿態的只不過是在旁邊的我的想象。
通過跟殘疾孩子交往,義幺所表現出的對人類創作的音樂比對鳥鳴更感興趣,確實經曆了一個過程。這對我們父子來說是很重要的。可是我覺得我無法向第三者充分地說出其中的含義。
經過很長時間,我和義幺之間形成了特殊的交流程序。外人肯定會感到奇妙,現在我試圖說明一下,可一開始就好像喪失了信心。全部程序都是通過發聲來進行的,所以妻子、義幺的弟天天聽,已習慣了。程序有兩種,都是從做遊戲開始。第一個程序帶有快樂的“認領”
質,而第二個程序卻是暗含著“懲罰”或威嚇,所以不太情願寫出來,可是……回想七、八年前一個秋天的傍晚,受韓
一位文學家的委托,我要接待一位途經日本去紐約的韓
姑娘。我們的談話很快就結束了,可是下一位約定來接她的人直到深夜還沒來。雖然我知道那位旅日朝鮮人的名字,卻沒想過要知道他的地址,我無法將姑娘送到他家去。漸漸地我發現這位姑娘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義幺就做能想起來的遊戲,終于讓姑娘高興起來。姑娘不會說日語,唱了幾首朝鮮歌曲,義幺鋼琴伴奏,做合奏遊戲。在跟我談話時和談完話之後,姑娘顯得很拘謹,一副冷峻的面孔,可不一會兒,就玩得入了迷。義幺很小的時候最喜歡的樂器是小鼓,義幺給小鼓調好音,姑娘就打著朝鮮歌曲的節奏和義幺合奏起來。
姑娘去了美之後,在兒子的音樂作品中,有幾首朝鮮民謠和似乎是來源于朝鮮歌曲的曲調。其中有一首是他最喜歡彈奏的曲子,我在曲子的開頭寫了下面一句話。因爲這首歌完全是歌謠的形式,所以後來在戰後娛樂雜志上可以經常看到,填流行歌曲的歌詞時,我想把詞頭前打的記號印下來。我什麼都不需要,因爲有了義幺!我在第一次重複時填進歌詞,可是不久,義幺就把歌詞給忘了,我也忘了調子,結果只能唱出最後一段。這首歌作爲我和義幺的“認領”標志發揮了作用。拉長第一個音節開始唱“我——什——麼——都不需要,”到“因——爲——有了義幺!”拉長音節一唱完,不管我在家中的哪個角落,義幺就會抓空兒適時地來到我面前,然後就跟相撲比賽替換選手時一樣拍手確認,伸出手拍我一下,說“謝謝”!
可以說這是自然而然形成的,開始時沒抱任何目的。我什麼都不需要,因爲有了義幺!我隨意地唱著,不在我身邊的義幺一聽到我唱,就會來到我身邊。
——謝謝!義幺使勁晃著身子回答,遊戲就這樣形成了。可是,回想起來,義幺平時呆在我身邊——我工作的時候,他就鑽在桌子底下,我外出的時候,他就豎著耳朵在門口等我——當然有時也一個人呆在家裏的各個角落裏打發時光。後來,我叫不動義幺時,作爲叫他過來的手段,有時也唱這首歌——可並不總是這麼做。
書房隔壁是義幺的臥室,妻子爲義幺鋪好,等他上樓。可是義幺要麼在聽fm音樂連續廣播,要麼翻看相撲雜志,怎麼叫也不從起居室出來。于是我就站在樓梯口上,唱:
我什麼都不需要,因爲有了義幺!這種僵局馬上就打破了,義幺大踏步跑上來,興高采烈“啪”地拍我的手掌一下。——謝謝!然後順利地鑽進被窩裏,過程就是這樣。
這個程序效果很好,所以我離開家人在墨西哥生活的時候,竟然口而出:我什麼都不需要,因爲有了義幺!然後捂住口。我一唱完,義幺也不管四分之一個地球周長的距離,利用所有的交通工具來找我。經過幾個月的艱苦旅程,終于來到我面前,茫茫然極度疲勞的樣子。“啪”地拍一下我的手,似乎在說——謝謝!
另一個程序就是從表面上也可明顯地看出“懲罰”的意味。像前面提到過的那樣,音樂對兒子産生強烈的誘惑,他響應意識對他的召喚,可另一方面,他又行動遲緩。不必說讓他做什麼,就是不讓他做什麼,他也厭煩似的磨磨蹭蹭,實在拿他沒辦法。看來他明白話裏包含的命令含義,將之付諸行動需要花時間,可並不僅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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