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列納多面帶微笑地說:“您給我介紹了這麼多情況,我不勝感激。不過我還要提一個問題,我的姑最後沒有讓您向我轉告一個看來不很重要的情況嗎?”威廉想了想,說:“有的,我想起來了。她提到過一個叫瓦勒麗妮的女子。她讓我告訴您,這個女子嫁了一個好丈夫,現在生活得很不錯。”
“您使我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列納多接口說:“我現在要回家了,回憶起這個姑娘時,就不致觸景生情而感到內疚了。”
“也許我不該問,您與她是什麼關系,”威廉說,“只要您能用某種方式關心這個姑娘的命運,就不必于心不安了。”
“這是世界上最微妙的關系,”列納多說,“它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愛情關系。我完全信賴您,可以講給您聽,其實這並不是故事。如果我對您說,我遲遲不歸,害怕回到我的莊園,剛才所說的奇怪做法,對了解家裏情況的詢問,所有這一切全是爲了順便弄清這個孩子的境,您會怎麼想呢?”
“請您相信我,”他繼續說,“我知道得很清楚,有些熟人,很長時間沒有看見,再看見他們時發現他們沒有什麼變化,我估計我家裏的人也差不多是這樣,很快就會和過去一樣,相得很好。我唯一挂念的是那個孩子,她的情況肯定發生了變化,上帝保佑,但願變得更好了。”
“您這麼一說,倒引起我的好奇,”威廉說,“您是要我等著聽一個不尋常的故事。”
“至少對我說來,這是不尋常的。”列納多答道,接著便講起自己的故事來:
“在我的青年時代,按傳統周遊全歐洲的文明家,是我的不可動搖的決心,我很小就有這種決心,只可惜這個打算一拖再拖,總沒有實現。久而久之,我只對近
的景
感興趣,遠
的讀得越多,聽得越多,對我的吸引力就越小。最後,由于叔父的鼓勵和見過世面的朋友們的催促,我在沒有准備好的情況下,就下了決心遠遊,而且比我們預料的快。
“我的叔叔本來就一定要促成這次旅行,也提不出反對意見。您是了解他和他的個的,他總是單打一,手上的一件事不完成,其余一切都談不上。盡管這樣,他還是做了很多事,而且似乎超過了他個人的力量。這次旅行在他看來也是相當突然的,但他馬上想通了。他把計劃修建,甚至已經動工的幾項建築工程停下來了,因爲他從來不想動用儲蓄。他是一個聰明的理財人,想的是另外的辦法。最簡單的辦法是收取逾期貸款,特別是欠交的租金,他對債務人很寬容,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決不索債,這也是他的一個特點,名單總是交給管家,事情由管家全權
理。詳細情況我們不大清楚。我只是偶然聽說,我們莊園有一個佃農,我叔叔對他欠租寬容了很長時間,最後才把他趕走,扣了他的保證金作爲這次損失的微不足道的賠償,把這塊田地轉租給了別人。這個人屬于‘田間勞動不慌不忙’那類人,而且不怎麼精明能幹,但由于虔誠、善良而受人愛戴,又由于有愛管閑事的弱點而被人辱罵。妻子死後,身邊有一個女兒,大家管叫她褐姑娘。這姑娘雖然決心長成一個精力充沛的、堅強勇敢的女子,終歸太年輕,難以成大氣候。一句話,這個人是每況愈下,連叔叔的寬容態度也挽救不了他的命運。
“我旅行的主意已定,必須趕緊采取措施。一切都要准備,有的要包起來,有的要拆開,動身的日子就要到了。一天傍晚,我又到花園散步,向熟悉的樹木花草辭行,劈頭遇上了瓦勒麗妮,這是姑娘的芳名,另一個名字則是綽號,那是人們根據她的淡褐臉叫起來的。她堵住我的路。”
列納多若有所思地停頓了片刻。“我怎麼認不出她是誰?”他說,“她不是叫瓦勒麗妮嗎?是的,沒錯。”他接著說,“還是綽號叫起來順口。總之,褐姑娘擋住了我的路,懇求我在叔叔面前爲她和她父說情。因爲我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而且清楚地看到當時爲她說情很難,甚至可以說不可能,就把這一切跟她直說了,還把她父
個人的過錯數落了一通。
“她回答的態度非常鮮明,同時又非常天真可愛,使我感到她完全把我當做知己,使我感到如果錢在我自己的銀庫裏,我定會立刻答應她的請求,使她幸福。但這牽涉叔叔的收益,他已經采取措施,下了命令;根據他那種思想方式和他過去一貫的做法,是毫無希望的。自從知道他的這一個以來,我再也沒有答應過誰。因此,不論誰提出請求,我都會狼狽不堪。我已經養成一種習慣,拒絕一切求情,不管被拒絕的是什麼。這一次也不例外。她的請求出于個
和感情,我的拒絕則是受義務和理智約束。不瞞您說,到了後來我自己都覺得這樣做太殘酷了。我們你來我往,都說服不了對方,她被逼上了絕路,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她仍然鎮定自若,但她說話時很興奮,而且很激動,我卻一直裝成冷若冰霜,無動于衷,她的情緒便一
腦兒發泄了出來。我正想結束這個局面,她突然跪倒在我腳下,抓住我的手吻起來,擡起頭來用可愛和感人的眼神望著我,弄得我不知所措。我趕快把她扶起來,說:‘你盡管放心,孩子,我會盡可能辦!’說完便拐入一條小路。‘請您盡一切可能辦!’她在後面大聲對我說。我不知說什麼好,但還是說了聲‘我打算’,底下的就說不下去了。‘請您辦成!’她突然快活地喊了一聲,對我的話充滿無限的希望。我向她點了點頭,就匆匆走開了。
“我不想馬上去找叔叔,因爲我知道得非常清楚,他只要投身于大事,就不會分心管小事。我只有找管家,但他騎馬出去了。晚上來了客人,都是給我送行的朋友。我們吃喝玩樂,直到深夜。第二天他們沒有走,由于精力不集中,那個苦苦懇求者的形象從我的腦海裏抹掉了。管家回來後,忙得不可開交。每個人都找他問事,他沒有時間聽我說話。但我還是試著把他攔住了,我剛提到那個忠厚的佃戶的名字,他就斬釘截鐵地駁回我的話:‘上帝保佑,您千萬別向您叔叔談這件事,免得自尋煩惱。’我動身的日子已定,需要寫信,會客,拜訪左鄰右舍,手下的人雖然花費了不少力氣,但手腳都不大靈活,不能減輕准備工作的負擔,什麼事都得我自動手。當管家終于在夜裏拿出一個鍾頭來安排我的財務時,我又一次壯著膽子爲瓦勒麗妮的父
求了一次情。
“‘愛的男爵,’機智的管家說,‘這麼點小事,您怎麼老挂在心上?今天我在您叔父面前好難堪的,您這次出行所需要的費用遠遠超過了我們的估計。盡管這是很自然的事,但是辦起來難得很。事情看來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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