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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裏作品集》聖誕節前夜

第2小節
果戈裏作品

  [續果戈裏作品集聖誕節前夜上一小節]這樣,魔鬼把月亮藏進了yi兜裏之後,整個世界轉眼之間便成了一片漆黑,慢說去教堂執事家的路,就是到小酒店的路也沒有人找得著了。妖精看見四周一片黑洞洞的,不由地尖叫起來。于是,魔鬼裝出一副媚態十足的樣子,上前攙扶她,在她耳邊低聲絮語,猶似人世間司空見慣的對女xing的那種軟語溫存。我們這個人世上,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奇妙!生活在其中的一切生靈都一個勁地彼此攀比和模仿。拿先前來說吧,密爾格拉德縣裏有一位法官和一位市長冬天裏喜歡穿呢絨面子的皮襖,而所有的下屬官員卻只穿光板羊皮襖。可如今呢,陪審官也好,劃地界的公證人也好,都給自己添置了呢絨挂面用列舍季洛夫産的羊羔皮製的皮大yi。辦事員和鄉文書前年買下了六個銀幣①一俄尺的藍棉布。聖堂工友也給自己置辦了夏天穿的土布燈籠褲和條紋粗毛線織的坎肩。總之,全都想要裝扮出人模人樣來!這些人怎麼會不忙忙碌碌呢!我敢打賭,許多人看到魔鬼也來湊這份熱鬧,一定會覺得十分蹊跷。最可惱的是,他居然自以爲是一個美男子,其實他那副樣子瞧一眼都叫人惡心。正如福馬·格裏戈利耶維奇說的,那副嘴臉真是個醜八怪,就是這樣一個醜鬼居然還搞風流韻事呢!可是,這天地之間是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所以,他和妖精之間發生了什麼隱情便無從知曉了。

  ①舊俄貨幣,一銀幣爲十戈比。

  “那麼,老哥,你還沒有到教堂執事的新房裏去過麼?”哥薩克楚布走出家門時對一個瘦高個子,身穿短皮襖,滿臉絡腮胡子的莊稼漢說道。那滿臉的胡子足以說明已有兩個多星期沒有用鐮刀的破片刮過了,莊稼人因爲沒有刮臉刀子,總是用這種破刀片刮胡子。“今兒晚上可以在那裏大喝一頓哩!”

  楚布咧開大嘴,繼續說道。

  說著,楚布整了整勒緊皮襖的腰帶,把帽子低低扣在腦門上,手裏攥著一根鞭子——那是用來嚇唬和對付糾纏不休的惡狗的防身之物;然而,他擡頭望望天上,立刻停下腳步……

  “真是見鬼了!你瞧!你瞧,帕納斯!……”

  “怎麼啦?”教父也仰起頭來問道。

  “什麼怎麼啦?月亮不見了!”

  “真糟糕!月亮果然不見了。”

  “可不是嘛,”楚布對于教父對什麼事兒都滿不在乎有點愠怒之se了。“你反正是無所謂。”

  “我又有什麼法子呢!”

  “准是什麼惡魔在作祟,”楚布用袖口擦擦chun髭,接著說道,“讓這畜生清早起來喝不上一杯伏特加才好!……可不是,就像故意開個大玩笑似的……我坐在屋子裏,擡頭看看窗外:夜se真是美極了!四下裏明晃晃的,雪地在月光下亮得刺眼。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大白天一樣。可我還沒邁出門坎——瞧,這就昏天黑地了!”

  楚布唠唠叨叨,罵罵咧咧了好一陣子,同時心裏嘀咕著怎麼辦才好。他非常想到教堂執事家去瞎侃神聊一通,毫無疑問,村長啦,那位遠道而來的唱詩班男低音歌手啦,每兩個禮拜就要去波爾塔瓦做一趟買賣、cha科打诨叫人捧腹的油販子米基塔啦,一准都坐在那裏了。楚布可以想象得到,桌上已經擺好了香料熬製的白酒。真的,這一切是多麼誘人;可是,這天昏地黑的夜晚又勾起了每個哥薩克都情有獨鍾的懶惰本xing。這時躺在暖炕上,蜷縮著tui,安安靜靜地抽袋煙,透過朦胧的睡意聽著尋歡作樂的姑娘們和小夥子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窗前唱聖誕節祝禱歌和小曲,該是多麼的舒心惬意啊!如果眼下只有他一個人的話,他肯定會待在家裏,自得其樂,可是如今他們是兩人相伴,摸黑走路,既不孤單也不可怕,何況他也不願意在別人面前表現出懶惰成xing或者膽小如鼠的樣子。他罵罵咧咧一通之後,又跟教父說起話來。

  “是吧,老哥,月亮不見了吧?”

  “是不見了。”

  “真怪呀!給我點鼻煙聞聞。老哥,你這煙絲挺不錯嘛。

  你打哪兒弄來的?”

  “見鬼,有什麼好的!”教父答道,一面蓋上那刻有花紋的桦樹皮煙盒。“老母ji聞了都不打噴嚏!”

  “我還記得,”楚布仍然順著話題說下去,“已經過世的小酒店老板祖祖裏亞,有一回從涅日任給我捎來點煙絲。咳,那煙絲可棒了!那才是好煙絲呢!怎麼樣,老哥,咱們怎麼著?

  外面可是黑洞洞的呢。”

  “要不,咱們就待在家裏吧,”教父抓著門把手說。

  要是教父不說這句話呢,那麼楚布肯定就待在家裏不走了,可眼下他卻鬼使神差地偏要擰著來。

  “不,老哥,咱們還是要去!不行,一定得去!”

  他話一出口,又懊悔不疊:不該說這種硬氣話。他實在也不樂意這樣摸黑走路;不過,他覺得寬慰的是,他自個兒拿定的主意,可不是別人勸他這麼做的。

  教父臉上倒沒有一點懊喪的表情,似乎無論是待在家裏還是摸黑出門,他一點也不在乎,環顧一眼四周,用手杖撓了撓肩膀,兩個幹qin家便上路了。

  現在我們來看看他那美豔驚人的女兒一個人待在家裏在幹什麼。奧克桑娜芳齡還不滿十七,從狄康卡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在這一方土地上,人們就一個勁兒地談論她。小夥子們異口同聲地稱道說,村子裏過去沒有過、將來也不會有比她更俏麗的姑娘。奧克桑娜聽見和知道人們的這些議論,于是自恃貌美而愛耍xing子。如果她平日不穿厚方格的花布裙子和毛紡圍裙,而是穿上寬大的連衫裙的話①,准會把自己的女仆全都嚇跑。小夥子成群結隊地追逐她,可是漸漸失去了耐xing,慢慢疏遠她,轉而追求其他不那麼jiao生慣養的姑娘。只有鐵匠不改初衷,始終如一地獻殷勤,雖然奧克桑娜待他跟對待別的小夥子一個樣,並不特別青眼相看。

  ①前者是普通農婦所穿的yi服,後者則是女地主的服飾。

  等到父qin出了家門,奧克桑娜便久久地梳妝打扮自己,對著嵌鑲在錫框裏的小鏡子做著種種jiao媚之態,自我欣賞。“人家幹嗎誇我長得漂亮呀?”她似乎漫不經心地跟自個兒嘟哝說。“他們盡是騙人,我一點也不漂亮嘛。”可是,鏡子裏映出的無比jiao豔、洋溢著青春少女的稚氣的臉龐,目光炯炯的黑眼睛和令人銷魂的妩媚的盈盈笑影,一切都表明恰恰相反。

  “難道我的黑眉毛和黑眸子真的那麼美麗動人,舉世無雙麼?”美人兒擎著鏡子繼續說道,“這翹鼻子有什麼好看的?還有這臉蛋?這嘴chun?似乎我的黑辮子也很好看?喲,到了晚上才嚇人哪:活像一條條長蛇纏繞在頭上!我現在明白了:我一點也不漂亮!”于是,她把鏡子推到一邊,忽然大聲嚷嚷說:“不!我是漂亮!啊,漂亮得很!漂亮極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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