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福地三十四上一小節]
掉此信。晚上在上次的地方。
他把信塞在一個信封裏,然後走到電話機旁邊,電話是通工廠的。
“馬泰烏什,把酒和蘇打送到事務所來。”
“我早就叫他送酒來了,因爲我看你很累,心情不好。請你相信,我很同情你。不過,既然這不是事實,你也不必再煩惱啦。”
楚克爾顫抖了一下,因爲在這一瞬間,在卡羅爾的話聲中和臉上,都顯出了某種虛僞的東西;可是他沒法多加觀察,因爲馬泰烏什送來了酒,卡羅爾立即爲他斟了一杯。
“請喝一杯吧,提提神。馬泰烏什!”他通過窗戶喊住他後,又追了出去;追上後便把信塞在他手裏,囑咐他立即送去,對任何人都要保密,自交給對方,馬上回來;如果可能的話,要回話。
這一切都辦得十分麻利,使楚克爾一點沒有起疑,他依然喝著酒,卡羅爾也在事務所裏踱來踱去,開始大談特談他的工廠。他要把楚克爾留到馬泰烏什回來。
可是,楚克爾哪兒有心聽他那些話,他沈默了半晌之後,又問:
“博羅維耶茨基先生,我要向天上所有的神明爲你祈禱,可這封信裏寫的,到底是不是實情?”
“哎呀,先生,我說過啦,不是實情;我向你保證,連一點實情的影子也沒有。”
“你發誓吧。你要是發誓,那就不是實情。發誓是件大事,這關系到我的生活,我妻子和孩子的生活,還有你的生活。請你對著這個小聖像,聖母的小聖像發誓,我知道,這是波蘭人的大神明。請你對我發誓:這不是實情!”他使勁地叫喊著,沖小聖像伸出了雙手。這小聖像是安卡吩咐挂在事務所門上的。
“我向你保證。我只見過你妻子幾次,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認識我。”
“你發誓吧!”他又使勁地重複喊著,卡羅爾聽著都哆嗦了起來。
楚克爾臉發青,全身顫抖,他那沙啞、凶野的嗓門一直在重複著這一請求。
“那好吧,我當著這個小聖像對你發誓:我和你的妻子現在沒有、過去也沒有任何關系,這封信從頭到尾都是誹謗。”
他把一只手舉起來,莊嚴地說。
他說話時聲音顫抖,顯得誠懇,因爲他想,不管怎麼說吧,還得保住露茜;楚克爾于是把那封信扔在地上,用腳踩了幾下。
“我相信你。你救了我的命……現在我相信你,就跟相信我自己、相信露茜一樣……你可以指望我,我也許還能幫你什麼忙的……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的好。”他高興地喊著,覺得幸福無比。
馬泰烏什氣喘籲籲地進來了,交了回信,信中寫道:
我來。愛你……愛你……
“我得走了,得快點到妻子那兒去,她什麼也不知道,可是我給她幹了一件缺德事。我現在精神挺好,很放心,很高興,所以我得悄悄地、秘密地告訴你一個消息:請你提防莫雷茨和格羅斯呂克,他們要吃掉你。再見,愛的博羅維耶茨基先生。”
“謝謝你的消息,可是我不太明白。”
“我不能多說什麼了。祝你平安,祝你父、你妻子、你的孩子們健康。”
“謝謝,謝謝。誰要是再給你寫那種東西,請告訴我。你把信留下,我馬上去追查。”
“我非把這些混賬東西圈起來不可,讓他在西伯利亞呆上一百年。愛的博羅維耶茨基,我今生今世都是你的朋友!”
他撲到他的脖子上,熱情地吻他,無比幸福地走了。
“莫雷茨和格羅斯呂克!要吃掉我!這消息非同小可!”他思考著,全神貫注地思考著,後來竟把匿名信、發誓的事忘了,竟把這場搞得他心亂如麻的和楚克爾的戲也忘了。
家裏,除了四個打牌的人和特拉文斯基一家人外,都走了。天漸漸黑了下來,他上了馬車,吩咐拉上車篷,便驅車前往約定的地方去等露茜。
他極爲焦躁地等了一個多鍾頭,露茜才出現在人行道上。因爲他往外探了探身,她瞧見了他,上了車就摟住他的脖子,吻個不停。
“怎麼回事,卡爾?”
他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我還一點也不知道呢。他回來時候歡天喜地的,給我買了這套青的
裳,我就非得穿上不可。今天我們去看戲,他一定要去。”
“你瞧,以後這一段時間咱們不能再見面了,以防別人犯疑心。”他說著摟她摟得更緊了。
“他說,要把我送到柏林戚家去住很長一段時間……你知道……”
她象小孩一樣依偎在他身上。
“那很好,連影兒也不見。”
“你來不來看我?卡爾,你要是不來,我就得死了,肯定得死。來不來呀?”她熱切地求他。
“來,露茜。”
“你還愛我嗎?”
“你覺不出來了嗎?”
“你別生氣,可是……現在你變了,不象是我的人了,這麼……冷淡……”
“你以爲這種熱烈的感情會保持一輩子嗎?”
“就是,我越來越愛你。”她誠懇地說。
“那好,露茜,好,可是你瞧,得考慮考慮咱們的境,不能老是這樣。”
“卡爾,卡爾!”她好象挨了刀似地躲開了他。
“輕一點,不然趕車的要聽見了!我說的話,你也別害怕。我愛你,可是咱們見面不能這麼頻繁了;這意思你明白,我不能破壞你的安甯,不能逼得你丈夫報複你,咱們得理智點呀。”
“卡爾,我要把一切都扔下,跟你走,再也不回家了,我再也不能受這份可怕的折磨了,再也不能了,帶我走吧,卡爾!”她激動地低聲說,又攀在他身上,沖他臉上不住地吻。她太愛他了;的確,他要是同意,她會馬上把什麼都一腳踢開,跟他走的。
這種發自內心的、野的愛情震撼了他,他不由得想幹脆決斷地告訴她:他已經膩了;可是他又心疼她,因爲他明明白白感覺到,在她身上,除了對他的愛情之外,已經一無所有;同時,他又怕她大鬧,鬧得他丟人敗興。
他安慰著她,可是要消除他開頭那幾句話對她造成的印象卻很不容易。
“你哪天走?”
“後天,他送我去。你得來,卡爾,來吧……你必須來,以後……看看咱們的孩子……”她對著他的耳朵說。“卡爾,”突然她又叫喚道,“象以前那樣我吧……使勁……再使點勁!……”
被他吻了一陣後,她就躲到馬車角落裏去了,開始抽抽噎噎地哭起來,還連連抱怨他不愛她。
他一邊安慰她,一邊許願,可是什麼都無濟于事,因爲她犯了歇斯底裏症,所以他只好停下馬車,到葯房去買葯。
好不容易她才平靜下來。
“別生我的氣,我心裏難受,難受……我覺得我再也看不見你了,卡爾。”她一邊嗚咽,一邊訴說;他還沒來得及阻攔,她就從座位上溜了下來,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膝蓋,用發自內心的充滿愛情和絕望的最極端的話語乞求他愛她,不要丟開她,不要讓她忍受孤寂和痛苦。
由于離家在即,由于想到永遠不得和他重逢,她覺得自己不幸已極,幾乎暈了過去。
她撲到他的口上,抱住他,吻他,淚流滿面。雖然他見她痛不慾生而受到感動,並且連連說些熱情洋溢的情話,但是那恐懼、那意識到即將死去的人的恐懼,依舊十分痛苦地襲來,撕裂著她的心。
後來,她因爲哭泣和悲恸已經感到疲倦和心力交瘁,便把頭放在他的口上,拉著他的雙手沈默了很久,只有淚
象斷線珠子一樣順著她的臉流淌下來,嗚咽聲也不時把她的心
都震動了。
他們終于分了手,他只能應諾,雖然路遠,也要在她前赴柏林時送她,並且每星期去一封信。
博羅維耶茨基覺得內疚,然而對于她的境卻一籌莫展。
在回家路上,他疲倦得要死,他很悲傷,心裏充滿了她的淚給他帶來的痛苦,她那些話的語調使他感到焦躁、悲哀。
“跟別人的婆娘勾搭,真得天打五雷轟!”他詛咒著進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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