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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三十七

第2小節
萊蒙特作品

  [續福地三十七上一小節]卡大街,不時受到裝滿貨物的大車和私人馬車的阻礙;黑壓壓的人群,滿身泥shui,在人行道上奔走;屋頂上滴下一串一串的shui珠,濺在人行道上,濺在風中抖瑟的雨傘上;shi漉漉的雪片給一隊送葬人的肩膀和棺木蓋上了越來越厚的白白一層。

  走人行道的是布盧門費爾德、舒爾茨和他們的樂隊,樂隊壓後的是斯塔赫·維爾切克和一個青年人;維爾切克還在和他沒完沒了地談他的買賣事。

  霍恩也跟在送葬行列之後,yin沈沈的目光掃視著所有的行人。他在尋找卓希卡,可是沒找到她;誰也不知道凱斯勒死後她到哪兒去了。

  到了城外之後,立即又有十幾個女工加入送葬行列,她們拖長聲調唱起一支催人淚下的歌曲;光是她們自己唱,因爲沒有神父。他們把馬利諾夫斯基當成自殺者和殺人犯去埋葬,冷冷清清;也許正因爲如此,所有的人臉上才籠罩著一層深沈的痛苦和悲哀。

  然而,他們離城越遠,就有越多的人從各個路口、小巷中加入隊伍;這些人幹活已經累得氣喘籲籲,渾身汙穢,凍得發青,他們還排成密集的隊伍團團圍住了死去的同志,象一個威風凜凜的大隊一樣行進。

  葬歌悲哀地回蕩,冷風把歌聲傳揚,雨雪抽打著它,刺骨嚴寒把它凍得發僵。

  在通往墓園的人行道上,光禿禿的樹木在旋風推擠下呻吟著,而歌聲又象充滿怨言和無限悲痛的嗚咽聲一樣四chu傳揚。

  在蓋滿腐敗落葉和到chu都是夾著雪的shui窪子的墓園裏,有許多挺立的墓碑;光禿禿的樹木中野風飕飕。送葬行列急促穿討了墓園,轉入“無名氏”墓區;這兒,在幹枯的毛芷花和苦菜花中間,已經兀立著十幾座墳墓。

  棺木放入了墓穴,鏟下去的凍硬的黃土落在棺木上咚咚作響,哭聲和叫聲象暴風雨般迸發了出來,和圍在墳墓四周的工人們的響亮祈禱聲此起彼伏交織在一起。

  風蓦地停息了,樹木屏住氣息伫立著,天空變得更加昏暗,鵝毛大雪象千千萬萬白se蝴蝶一樣從滿天愁雲中飄飛而下,把所有的墳墓和人都染成白se,用同一張清冷的屍布遮蓋了一切。

  透過滿天大雪,從羅茲傳來工廠低沈的汽笛聲:晚禱時刻到了。

  “卓希卡現在怎麼樣了?”回到城裏以後,布盧門費爾德問維爾切克。

  “她准得上街。一聽說凱斯勒死了,她就大發脾氣,罵她爸爸,說因爲她爸爸這一招兒她還得再找情人。可是聽說威廉·米勒早就勾搭上她了。”

  “維爾切克,你幹什麼呢?”霍恩走上前來問道。

  “買賣事。我放走了格羅斯呂克;煤炭,我搞膩了。”

  “這麼說你把地皮賣給格林斯潘了?”

  “賣了。”他含含糊糊低聲說,咬緊牙關,好象是傷口受到了觸動一樣。

  “怎麼,他騙了你?”

  “騙了,騙啦。”他咬著牙痛痛快快地唠叨著,“賣了四萬,賺了三萬八千五,可是他騙了我!到死我也不能寬恕他!”他豎起皮領子,好掩蓋住氣得走了樣的臉,也擋擋雪,因爲雪片直打眼睛,越下越密了。

  “我不明白,你既然賺了這麼一大筆,還談得上什麼受騙不受騙呢?”

  “是這麼回事。你知道,我跟他簽訂合同以後,拿到了錢。這時候,這個混球、這個狗娘養的,又向我伸出一只手來,沖我表示感謝,說我心好。還說我實在精明,漫天要價才要了四萬盧布!……他哈哈大笑起來,說,他原來是下決心給五萬的,因爲那塊地皮他絕對需要!請你想一想,我怎麼竟掉在他的陷坑裏,現在招人笑話!”

  他閉住了嘴,向後退了半步,以便消一消快把他嗆死的那gu氣勢洶洶的、卻又軟弱無力的怒火。

  現在壓在他心上的不是錢的事,而是那gu惡氣,他受不了。他讓人騙了,這麼個不足挂齒的格林斯潘,竟欺騙了他;而他,維爾切克,竟讓人拉入陷阱。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無法表述的痛苦的打擊。

  他沈著臉告別了同行,因爲在這個時候他誰也看不見。然後他坐上馬車,回到了住所。他還住在原來的小房子裏,因爲他說定是要住到春天的。

  屋裏又冷又chao又空蕩,好容易捱到晚上,他才緩步來到現在常去吃飯的“僑民之家”,因爲他需要和所謂的同業結交更密切的關系。

  可是平時總是笑聲不斷的“僑民之家”,今天所有的人都哭喪著臉。卡瑪隔一會兒哭一陣,跑到小客廳裏去,因爲阿達姆·馬利諾夫斯基的樣子震動了她的內心。阿達姆把母qin送到了家,把她安頓在家裏人中間,然後自己在羅茲漫無目標地轉悠了幾個鍾頭,最後才又冷又傷心地來到“僑民之家”,照例來喝茶。他想,到了一群好人中間,心情可能好些。

  他坐在桌子旁邊,凝望著遠chu什麼地方。他的一對綠眼睛變得yin沈起來,似乎反映出了鎖在腦海中的、他最後見到父qin時的景象;這景象老是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什麼也沒有說,可是深深ti會到了對他深表同情的許多人的心意,感覺到了許多真誠的目光,周圍的低聲細語,在此聚會的人現在奇怪的情緒,和卡瑪不斷的痛哭聲。他再也忍不住了,沒跟別人打招呼,便三腳兩步跑進門廳,發出一陣*攣的哭泣。

  霍恩和維爾切克也急忙跟了出去,勸慰了幾句,把他送到了家;不一會兒,所有的朋友也都來了。

  大家沈默了很久,還是布盧門費爾德用提琴首先極輕地拉起肖邦的夜曲,拉了很長時間,全神貫注;阿達姆聽了音樂,稍許平靜了些。

  後來,達維德·哈爾佩恩到了,極爲qin切地安慰著他,對他十分虔誠地講述了主持公道的善良的上帝。

  大家都相當專心地聽著,只有維爾切克例外。他悄悄走了,誰也沒有留意。兩個星期以來,對于格林斯潘的切齒痛恨一直在齧咬他的心。

  他整天整天在羅茲城裏瞎逛,一心想著出什麼點子來給這個工廠主設個陷阱。

  他發誓要報複他,挖空心思想著辦法。他甚至考慮采用人身報複方法,比如痛揍他一頓,或者把他打死。不行,那麼辦太蠢,他想要坑害他,讓他傷財。

  所以他費了幾個星期時間估量、深入了解格羅斯曼工廠失火的細節,他覺得要想咬住格林斯潘的要害,這倒是一計。

  他了解得已經十有八、九,但是與此同時,他一時心血來chao,下決心向博羅維耶茨基透露格羅斯呂克的yin謀,和莫雷茨奪取工廠的詭計。

  有一天,他精心打扮了一番,去訪問阿達姆先生和安卡,心想在那兒可以遇見卡羅爾。

  安卡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因爲她回憶起庫魯夫。她立即把他帶到阿達姆先生那兒去了。

  “斯塔赫!你好嗎,啊?你來了,真好,好啊……”阿達姆先生嗫嚅著,向他伸出了一只手。維爾切克不由自主地象以往那樣吻了一下他的手,接著便談論起庫魯夫來,因爲不久前他去過那兒。于是安卡也湊近了些,聚精會神地聽著。

  “嗯,你現在怎麼樣啊?”阿達姆先生最後問。

  “挺好,不錯,和以前一樣。”他隨便地回答,又不以爲然地談到了那四萬盧布,想激起他們的羨慕之情。

  “嘿,你瞧!上帝保佑啦,我的斯塔赫,當你的百萬富翁吧,可是不能辦缺德事。”

  維爾切克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便開始從頭到尾地描述他的種種計劃和打算,嘴裏挂著五萬、十萬的大筆數字,然後又東拉西扯地談論他和各位富豪的關系,粗線條的勾勒他的前途;可是這樣表演未免顯得可笑,因爲渲染得太過分了。

  安卡鄙夷地笑了一下,可是阿達姆先生的確感到驚異了,大聲說:

  “嘿,這世界上的事就是怪透了呀!你還記得吧,我的斯塔赫,你放牛的年月?還有西蒙神父的大煙袋,啊?……”

  “哪兒能忘呢……”他嘟囔了一句,漲紅了臉,因爲安卡怪模怪樣地直瞅他。

  這件舊事破壞了他的好情緒,于是他馬上站了起來,問起卡羅爾。

  “博羅維耶茨基出門了,昨天到柏林去了,過幾天才能回來。”安卡一面說,一面給他倒茶。

  “你告訴我,那個猶太人老太婆怎麼樣了,你吃到了她的肉包子啦?”阿達姆舊事重提,毫不客氣地盤問。

  可是維爾切克拉長了臉,只字不答,急急忙忙喝完茶,走了。這老頭子和整個世界都使他十分惱火。

  “哼,小時候的事,成了他們手裏的子彈!”他咕哝了一句。

  阿達姆先生跟安卡絮絮叨叨談論著他,怎麼也弄不明白,世道是怎麼變化的,比如說,這麼一個人,以前給他們放牲口,還挨過他的好打,今天居然有錢又有勢,到家裏來大搖大擺,跟他們平起平坐。

  阿達姆先生是民主主義者,可是想不通這個道理,適應不了這種平等。最後他說:

  “他們暴發得太厲害!要是貴族,那上帝也會喜歡的,可是依我看,象他們這樣的人,只有魔鬼喜歡。你看這話對不對,安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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