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萊辛作品集我如何最終把心給丟了上一小節]麼說),那笑話對我們有啓示作用:我們就當我們之間一切都已說明講明了。我們不必相互療傷,還是各自忍住自己的傷心吧。丙啊,你想這會有多荒唐,要是我們各自站在自己的窗前,手中握著自己怦怦悸動的心……
就在這時,敬愛的讀者,我不得不道了個歉然後放下電話。我覺得我的手指給什麼東西向外推,又大又輕,又滑不溜秋——說真的,很難形容這種感覺。我的手不是很大,而我的心在和甲君吃了午餐,和乙君喝了茶,又盼望丙君的出現之後,腫大了。總之,我盡量伸長了手指,抓住一個又大又輕,不知名的東西,于是我對雨說:請等等。然後低頭往下看,看到在我手中,果真握著我自己的心。
這時,我不得不挂斷電話。
因爲,輕而易舉做到日思夜索的事情,叫人惱怒。這像是。我根本沒經過努力,只不過是碰巧做到罷了。這樣,毫無樂趣可言,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在和一位可能成爲丙君的人談著幻想的電話時,在這種尴尬的時刻,卻發現自已有個完整的心,說得准確些,發覺自己沒有了心,或是說,去除了個鬼東西,唉啊,這真是可惱得很。
再說,一個從人身上摘下的心,活生生,血淋淋,可沒有什麼美感。不談了。說真的,要說那個就是多年來在我身上跳個不停,愛個不停的東西的話,那還真是難爲情。太可怕了。我要是早曉得的話,算了,不說了。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擺這個東西。
簡單得很,你可以說,丟進垃圾桶去不就是了。
告訴你啊,我試過了。我看了一眼這個東西,差點沒叫我窘死,然後走到垃圾箱前,放下手,讓那東西滑下去,可是滑不掉,黏住了。我的心,又大又紅,血淋淋,怦怦跳。叫人惡心的東西,黏在我手上。我該怎麼辦?我坐下來,點了一支煙(用一只手,火柴盒夾在雙膝之間),抓著心的那一只手則垂在椅子的一邊,好讓血滴進垃圾桶中,同時想到: 假定我手中握的是塊石頭,一塊石頭 我可將之扔過一棵大樹……
抽了完煙,我小心攤開一張用來包裹燒烤食物的錫箔,包住手上拿著的心。這個絕對有必要,因爲心開始痛楚不已;畢竟四十年來一直白骨肉保護著,一旦暴露空中,受不了。此外,我不能讓張三李四王五走進來看到了。還有,我自己看久了,也受不了,叫我充滿愧疚。錫箔很有用,且十分醒目。錫箔富彈,拿在我手上的心現在變得有模有樣,像個地球儀,銀光燦爛,閃閃發光。我幾乎覺得另一只手似乎應該拿根寶杖,才相稱……但事實上,整件事除了說格調低劣之外,別無話說。我于是拿了條圍巾,把手和錫箔裹著的心包了起來,感覺安心了些。我只好暫且假裝傷了手,以後再想辦法一了百了把心給扔掉,當然是不能連手也鋸了。
我于是打電話(真打,不是幻覺)給丙,他現在是絕不可能成爲丙了。我可以感覺得到手中緊緊抓著的心的每一個悸動,每一個跳動。而我對那個無法去驗的美麗經驗,心中湧起了一陣無奈的苦痛。我跟他扯了個不高明的謊話,說是突然重感冒。他嘛,聽了之後,聲音僵硬,似乎不太高興,但斯斯文文隱藏了起來。就像我可能做的一樣,說說笑笑,略略帶了點刺,小心謹慎選了句結束語。打完了電話,我坐下來思索我的
境。
我坐在那兒。
我該怎麼辦?
我坐在那兒。
我得跳過之後四天所發生的事情。這個有必要,因爲我的記憶實在無法一點一滴的去回憶。很可惜,那該是故事的重心。總之,我拉上了窗簾,拿下電話聽筒,開了燈,把圍巾解下,松開錫箔,檢視我的心。我有五分之二世紀長的經驗要檢視,然而第一個晚上還沒檢機完畢,我就進入難以形容的狀態: 或許假如我能拔出皮膚上的神經腺 組成一張紅網,快速拖進海中捕魚……
到了第四天夜晚我已精疲力竭,無論是靠意志、意圖,還是靠慾念,我都一動也動不了那顆心——它不但黏在我手指頭上,像塊黏糊糊的糖果,事實上且已在我手指和手掌上長了肉了。
我再次用圍巾和錫箔把它包起來,熄了燈,拉開百葉窗和窗簾。這時大約是早上10點,倫敦的一個普通日子,既不熱也不冷,天不青也無雲,不下雨也不晴,街道並非了無生氣,但也不美。所以我也沒抱著什麼希望期待什麼特別的景象。心裏,一邊想著別的。
突然,我聽到了笃笃笃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脆、響亮。那可能只是槌子槌石的聲音,但我還沒見到人,就已知那是高跟鞋的聲音。她在我窗子對面的人行道上疾走,鞋跟踩得那麼重,敲得整條街的噪音都集中在那笃笃铿铿的響聲裏。在她走到波特蘭大道轉角時,兩只倫敦鴿子成對角向下俯沖,快得像兩顆子彈朝她的方向沖去。看到了她,鴿子即時成直角沖上天空。她轉過了街角。這一切,要寫下來,得花點時間,但所發生的,卻是瞬間的事:那女人全身的力量透過高跟鞋邦邦敲在路上,她在街角轉了個正角,走了;而鴿子在她身邊又轉了個急轉彎,急速穿過蕩漾的空氣。沒什麼,當然,沒什麼——她一路走去,鞋跟嘀哒響,鴿子停在我的窗花上,咕咕叫。一切都沒了。那聲音和動作美妙准確的結合,都消失了。但剛才確實發生過,讓我看了快樂無比,振奮不已。在這個世界,我並沒有什麼不妥。我開始發覺手指上黏著的心松動了。它塞在圍巾和錫箔下,我雖無法一下子把它給甩了,但也差不多了。
我了解,那樣坐在那兒分析我這顆心40年來的每一舉動,或每一跳動,又或每一悸動,並不明智。我根本走錯了路,那樣會使我這顆顔血紅、尖酸、開心的心,永遠永遠連結在我的肉上…… 哈!你以爲我完了!你以爲…… 瞧吧,我一怒之下會把心滾出去 跳起,像個手球,撞倒 牆壁,臉孔,路軌,雨傘,鴿子的背上……
不行,這樣做沒有用,徒然使事情惡化。我該做的是做點什麼出我自己的意料之外的事,就像那女人、鴿子、尖銳的鞋跟聲和絲白的翅膀,出我意料之外。
我穿上大,把包著圍巾的臃腫手臂放在
前,要是有人問:你的手怎麼啦?我可以回答:手指給門夾了。我于是走上了街。
在人群中行走並不容易,我擔心他們會奇怪:那女人的手是怎麼啦?這樣一來,我就難以忘記自己。而那顆心,一路上不停的在我手上悸動、震動,提醒我。
我上了街,卻不知道要做什麼。是不是該找個人吃頓飯?還是到公園去逛逛?還是去買件服?我最後決定到園湖邊去繞池走走。四天四夜沒睡覺,累了。我走到牛津馬戲站去搭地鐵。中午時分,都是人。我覺得很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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