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普希金作品選上尉的女兒上一小節]
他的身分證在哪裏?去找來!”
母找出了我的身分證,那是跟我受洗時的汗衫一同擱在她箱子裏的,她發抖的手拿著交給了父
。父
用心看了一遍,把身分證擺在桌上,便動手寫信。
情況不明使我苦惱:不去彼得堡,把我遣送到什麼地方去呢?我的眼睛盯著父的筆尖,可是它移動得太慢了。後來他到底寫完了,把身分證和信一同套進信封裏封好,摘掉眼鏡,把我叫過去,說:“這封信你交安德列·卡爾洛維奇·p,他是我的老同事和老朋友。你到奧倫堡去服役,做他的部下。”
這一來,我的一切光輝的希望都破滅了!彼得堡快樂的生活沒有份了,等著我的將是荒涼的邊遠地區的煩悶無聊的生活。服軍役,一分鍾前想到它還帶著滿腔熱忱,這時在我看來簡直是活受罪。但是,去爭也沒用。第二天早上,一輛暖篷雪橇開到了臺階前;放進了皮箱、內裝茶具的食品盒、一包包餡餅和糖糕,那是家庭溺愛的最後一點表示。父母給我祝福。父
對我說:“別了!彼得!對那個向他宣過誓的人,你要盡忠盡職。要聽長官的話,別向長官討好。不要兜攬差事,也別推卸工作。要記得一句老話:愛惜
裳趁早,愛護名節趁小。”母
老淚縱橫,叮囑我多多保重身
,又再三囑咐沙威裏奇,要他好好照看這孩子。他們給我穿上兔皮襖子,外罩狐皮大
。我坐上雪橇,便跟沙威裏奇一同上路了,我淚如泉湧。
這天夜裏我們趕到了辛比爾斯克,在這兒要停留一晝夜,以便購買一些必需品,這是事先交代沙威裏奇去辦的。我留在旅社裏。沙威裏奇從早就去跑商店。我望著窗外肮髒的小胡同,心裏悶得慌,便往旅社各個房間裏溜達溜達。跨進彈子房,我碰見一位高個子先生,約莫三十五歲,蓄有兩撇黑黑的須,身穿寬袍,手裏拿一根臺球杆,嘴裏咬著一枝煙鬥。他正跟臺球記分人在玩球。記分人贏了,就喝一杯燒酒;輸了,他就應當四腳爬著鑽過球臺。我看他們玩。他們玩得越久,四腳爬的洋相就出得越多,直到記分人癱在球臺下面爬不動了才算罷休。那位先生居高臨下口吐幾句下葬時念的咒語,好不厲害!然後他建議我也來跟他賭幾局。我推辭說不會,這大概使他感到奇怪。他不以爲然地將我上下打量,不過我們還是交談起來。我得知他名叫伊凡·伊凡諾維奇·佐林,是骠騎兵團的上尉,出差辛比爾斯克是來征兵的,就住在這家旅社裏。佐林邀我共進午餐,有啥吃啥,照大兵的吃法。我很高興地答應了。我們在餐桌旁坐下。佐林喝了不少,也給我敬酒。他開導說,應當學會軍人作風,他還告訴了我許多軍內奇聞逸事,逗得我笑痛肚皮。等到吃完飯,我們便成了好朋友了。他當即自動提出教我玩臺球。
“這玩意兒,對于咱們軍人兄弟,是少不得的呀!”他說,“比方說,行軍途中,你到了個小的地方——請問幹什麼呢?要知道,不能老是揍猶太鬼呀!沒有辦法,你就走進旅社,玩玩臺球得了;要玩,先得學會才行呀!”
我被徹底說服了,于是專心致志地學將起來。佐林大聲誇獎我,對我飛速的進步驚歎不置。練了幾個回合之後,他便提議跟我賭錢玩,每回賭一個銅板,目的不在輸贏,倒是別搞空空賭,聽他的口吻,那是最沒出息的壞習氣。要賭錢,我也同意。佐林便吩咐拿果露酒來,勸我也不妨試幾口,一再開導說,要學會軍人作風;而缺了果露酒,軍人作風值個大!我聽了他的話。這時,我們繼續賭下去。我端起缸子一口一口地呷,酒越喝越多,膽子越來越大。我打的球不時飛出球臺。我冒火了,責罵記分人,天曉得他是怎麼記的。我下的賭注越來越大,一句話,我幹起來真象個掙了管束的野孩子。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佐林看一下表,放下臺球杆,對我說,我輸了一百盧布。這弄得我有點兒尴尬。我的錢都在沙威裏奇身上。我請他原諒。佐林打斷我的話,說道:
“別著急!請你放心好了。我可以等,這會兒讓咱們找阿琳魯希卡去吧!”
請問有什麼可說的呢?這一天晚上,也跟早上一樣,我也放形骸之外,糊塗度過了。我們在阿琳魯希卡姑娘家吃晚飯。佐林不斷給我篩酒,又再三開導我,說應當學會軍人作風。吃完飯起身,我差點站不穩了。半夜裏佐林把我送回旅社。
沙威裏奇在臺階上迎接我們,他看到了我熱心學習軍人作風的顯著成果之後,長歎一聲。“你怎麼搞的,少爺?”他可憐巴巴地說,“你在哪裏灌了黃湯?老天爺!真造孽,出娘胎還不曾有過呀!”
“閉嘴!老家夥!”我頭打滑,讷讷地說,“看起來,你自己喝醉了嘛,快睡覺去;……伺候我躺下。”
第二天一醒來,我頭痛,模模糊糊記起了昨日發生的事情。沙威裏奇端杯茶進來,打斷了我的思路。
“太早啦!彼得·安德列伊奇!”他對我說,搖搖頭,“你放蕩得太早啦!看看你象誰?你爸爸、你爺爺都不是酒鬼。你更甭提了:一輩子,除了克瓦斯,別的啥也沒喝過。你這麼搞,怪誰呢?只怪那個挨千刀的法
佬。他時不時溜到安吉別芙娜身邊說:‘馬丹!熱馬不理,伏特卡。’①這回就給你個‘熱烏不理’!沒得說的,這便是他教的好事!這狗崽子!
本不該請個邪教徒當老師,好象老爺府上自己人不頂用似的。”
①法語“太太!請給我伏特卡”的譯音。
我感到羞慚。我轉過身子對他說:“去吧,沙威裏奇!我不要茶。”
但是,沙威裏奇一旦開口說教,那你就休想製止他。“你看,彼得·安德列伊奇!你這麼放蕩有啥好結果!頭痛頭暈,倒了胃口。喝酒上瘾,那人就啥也幹不成了……你就喝點加蜜糖的酸王瓜解解酒吧!最好喝半杯葯酒。要不要?”這時,一個小孩走進房,交給我一張佐林寫的條子。我展開,看到如下幾句話:
愛的彼得·安德列伊奇!請把昨日輸給我的一百盧布交我的小厮帶給我。我很需要錢用。
永遠爲你效勞的
伊凡·佐林
毫無辦法。我假裝滿不在乎的樣子,轉過臉望著沙威裏奇這位我的錢財、物、各項事務的總管,命令他付給這小厮一百盧布。
“怎麼?”大吃一驚的沙威裏奇問道。
“我欠了他的錢。”我回答,盡可能冷漠地說。
“欠了錢?”沙威裏奇頂嘴,越來越不放心了,“可是,什麼時候,少爺,你欠他的錢?事情可有點不對頭了。少爺!隨你咋辦,反正我不給錢。”
我想了想,在這節骨眼上,倘若我不製服這犟脾氣的老頭,以後要想擺他的拘束那就困難了。我瞪了他一眼,說:“我是你的主人,你是……
普希金作品選上尉的女兒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