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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第一節

第2小節
喬治·奧威爾作品

  [續1984第一節上一小節]什麼時候。有一次,他覺得很肯定,外面一定是白天,但馬上又很肯定地認爲,外面是漆黑一團。

  他憑直覺知道,在這樣的地方,燈光是永遠不會熄滅的。這是個沒有黑暗的地方:他現在明白了爲什麼奧勃良似乎理會這個比喻。在友愛部裏沒有窗戶。他的牢房可能位于大樓的中央,也可能靠著外牆;可能在地下十層,也可能在地上三十層。他在心裏想象著這一個個地方,要想根據自己身ti的感覺來斷定,究竟高高地在空中,還是深深地在地下。

  外面有皮靴咔嚓聲。鐵門砰的打開了。一個年輕軍官潇灑地走了進來。他穿著黑製服的身軀細而長,全身似乎都發出擦亮的皮靴的光澤,他的線條筆挺的蒼白的臉好象蠟製的面具。他叫門外的警衛把犯人帶進來。詩人安普爾福思踉跄進了牢房。門又砰的關上了。

  安普爾福思向左右做了個遲疑的動作,仿佛以爲還有一扇門可以出去,接著就在牢房裏來回踱起步來。他沒有注意到溫斯頓也在屋裏。他的發愁的眼光凝視著溫斯頓頭上約一公尺的牆上。他腳上沒有穿鞋,破襪洞裏露著肮髒的腳趾。

  他也有好幾天沒有刮胡子了。臉上須根毛茸茸的,一直長到顴骨上,使他看上去象個惡棍,這種神情同他高大而孱弱的身軀和神經質的動作很不相稱。

  溫斯頓從懶洋洋的惰xing中振作起一些來。他一定得同安普爾福思說話,即使遭到電幕的叱罵也不怕。甚至很可能安普爾福思就是送刀片來的人。

  “安普爾福思,”他說。

  電幕上沒有吆喝聲。安普爾福思停下步來,有點吃驚。

  他的眼睛慢慢地把焦點集中到了溫斯頓身上。

  “啊,史密斯!”他說,“你也在這裏!”

  “你來幹什麼?”

  “老實跟你說——”他笨手笨腳地坐在溫斯頓對面的板凳上。“只有一個罪,不是嗎?”他說。

  “那你犯了這個罪?”

  “看來顯然是這樣。”

  他把一只手放在額上,按著太陽穴,這樣過了一會兒,好象竭力要想記起一件什麼事情來。

  “這樣的事情是會發生的,”他含糊其詞地說,“我可以舉一個例子——一個可能的例子。沒有疑問,這是一時不慎。

  我們在出版一部吉蔔林詩集的權威版本。我沒有把一句詩的最後一個字‘神’改掉。我沒有辦法!”他幾乎氣憤地說,擡起頭來看著溫斯頓。“這一行詩沒法改。押的韻是‘杖’①。全部詞彙裏能押這個韻的就只有十二個字。我好幾天絞盡腦汁,想不出別的字來。”

  注①英語神(god)和(rod)同韻。——譯者他臉上的表情改了樣,煩惱的神情消失了,甚至出現了幾乎高興的神情。他盡管蓬首垢面,卻閃耀著一種智慧的光芒,書呆子發現一些沒有用chu的事實時所感到的喜悅。

  “你有沒有想到,”他說,“英guo詩歌的全部曆史是由英語缺韻這個事實所決定的?”

  沒有,溫斯頓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點。而且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不覺得這一點有什麼重要或者對它有什麼興趣。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問。

  安普爾福思又愕了一下。“我根本沒有想到。他們逮捕我可能是在兩天以前,也可能是在三天以前。”他的眼光在四周牆上轉來轉去,好象是要找個窗戶。“在這個地方,白天黑夜沒有什麼兩樣。我看不出你怎麼能算出時間來。”

  他們又隨便談了幾句,接著電幕上毫無理由地吆喝一聲,不許他們再說話。溫斯頓默默地坐著,雙手交疊。安普爾福思個子太大,坐在板凳上不舒服,老是左右挪動,雙手先是握在一個膝蓋上,過了一會又握在另外一個膝蓋上。電幕發出吆喝,要他保持安靜不動。時間就這樣過去。二十分鍾,一個小時——究竟多久,很難斷定。接著外面又是一陣皮靴聲。溫斯頓五髒六腑都收縮起來。快了,很快,也許五分鍾,也許馬上,皮靴咔嚓聲可能意味著現在輪到他了。

  門打開了。那個臉上冷冰冰的年輕軍官進了牢房。他的手輕輕一動,指著安普爾福思。

  “101號房,”他說。

  安普爾福思夾在警衛中間踉跄地走了出去,他的臉似乎有點不安,但看不透他。

  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溫斯頓的肚子又痛了。他的念頭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一條軌道上轉著,好象一個球不斷地掉到同一條槽裏。他只有六個念頭:肚子痛、一片面包、流血和叫喊、奧勃良、裘莉亞、刀片。他的五髒六腑又是一陣*攣;皮靴咔嚓聲又走近了。門一開,送進來一陣強烈的汗臭。派遜斯走進了牢房。他穿著卡其短褲和運動衫。

  這一次是溫斯頓吃驚得忘掉了自己。

  “你也來了!”他說。

  派遜斯看了溫斯頓一眼,既不感到興趣,也不感到驚異,只有可憐相。他開始來回走動,不能安靜下來。每次他伸直胖乎乎的膝蓋時可以看出膝蓋在哆嗦。他的眼光停滯,好象無法使自己不呆呆地看著眼前不遠的地方。

  “你到這裏來幹什麼?”溫斯頓問。

  “思想罪!”派遜斯說,幾乎發不出清楚的音來。他的說話腔調表明,他既完全承認自己的罪行,卻又不能相信這樣的話居然可以適用到自己身上。他在溫斯頓前面停了下來,開始熱切地求他:“你想他們不會槍斃我的吧?老兄,你說他們會不會?如果你沒有幹過什麼事情,只是有過什麼思想,而你又沒有辦法防止這種思想。他們不會槍斃你的吧?我知道他們會給你一個機會叫你申辯。我相信他們會這樣的!他們知道我過去的表現,是不是?你知道我是怎樣一個人。我這個人不壞。當然,沒有頭腦,但是熱情。我盡了我的力量爲dang做工作,是不是?我大概判五年就差不多了,你想是不是?還是十年?象我這樣的人在勞動營用chu很大。他們不會因爲我偶爾出了一次軌就槍斃我的吧?”

  “你有罪嗎?”溫斯頓問。

  “我當然有罪!”派遜斯奴顔婢膝地看了一眼電幕。“你以爲dang會逮捕一個無辜的人嗎?”他的青蛙臉平靜了一些,甚至有了一種稍帶神聖的表情。“思想罪可是件要不得的事情,老兄,”他莊重地說,“它很yin險。你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它就抓住了你。你知道它怎樣抓住我的嗎?在睡夢裏!

  是的,事實就是如此。你想,象我這樣的人,辛辛苦苦,盡我的本分,從來不知道我的頭腦裏有過什麼壞思想。可是我開始說夢話。你知道他們聽到了我說什麼嗎?”

  他壓低了聲音,好象有人爲了醫學上的原因而不得不說肮髒話一樣。

  “‘打倒老大哥!’真的,我說了這個!看來說了還不止一遍。老兄,這話我只對你說,他們沒有等這再進一步就逮住了我,我倒感到高興。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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