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名士風流第十章上一小節]是在那邊買的嗎?”
“對,在墨西哥城買的。那些度准能惹你喜歡。”我把一包東西塞到她的懷裏:“瞧!我給你帶來的
料。”
“你多客氣!”她扯開包裝繩,打開了紙盒,“多麼奇妙的彩啊!”
在她抖落繡花布的當兒,我來到窗邊。如同往常,巴黎聖母院及周圍的花園一一映入眼簾。透過這一層顔發黃的舊絲簾,看到的仍舊是那古石的深沈與執著。沿著欄杆,高高低低地擺開一溜兒玩偶盒,對面的咖啡屋裏傳出一首阿拉伯樂曲聲,一只狗在狂吠。
波爾康複了。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夜晚,我未曾與劉易斯相遇,他不可能會讓我思念。
“你無論如何得跟我談談那些度。”波爾說,“你把你的所見所聞都告訴我。不過咱們不要呆在這兒,我帶你去一家很有意思的夜總會,叫‘黑天使’,剛開張不久,那兒什麼樣的人都可遇到。”
“到底是些什麼樣的人?”我有點兒恐懼地問道。
“什麼樣的人就是什麼樣的人呗。”波爾重複道,“那地方不遠,咱們走著去。”
“行。”
“你瞧,”我們下樓梯時,波爾說,“要是在半年前,我心裏早就嘀咕她怎麼問我‘到底是些什麼樣的人’啊,我也准能找出一大堆答案來。”
我盡量露出笑臉:“你感到後悔嗎?”
“不至于。可是你無法想象當時的世界是多麼豐富,隨便一件小事都會擁有成千上萬張面孔,我會對你的裙子爲什麼是紅顔的琢磨個夠,比如那個流
漢,我會同時把他看成二十個人。”她的話聲中充滿著一種眷戀之情。
“那麼現在你覺得世界是那麼平淡無奇?”
“噢!一兒點也不。”她斬釘截鐵地說,“我爲自己有過那段驗而感到滿意,僅此而已。不過,我向你發誓我以後的生活不會平淡無奇,我有許許多多計劃。”
“快告訴我都有哪些計劃?”
“首先我要離開這間公寓,它使我感到倦怠。克洛蒂建議我住到她家去,我同意了。我還下決心成爲名流。”她說道,“我想出門,想旅行,想結識人,想得到榮耀與愛情,我要生活。”說最後這幾句話時,她的聲調顯得莊嚴,仿佛正在下宏願。
“你打算歌唱還是寫作?”我問道。
“寫作。可不是我給你看過的那些無聊玩藝兒。寫一部真正的書,談談我自己。我已經考慮過很多,書不會特別有趣,但我相信一定能引起轟動。”
“對,”我說道,“你要傾訴的事多著呢,應該好好說說。”
我說話時充滿熱情,可心裏表示懷疑。波爾已經康複,這毫無疑問,但是她的言談舉止,她的誇張手勢使我感到很不自在,就好似有人硬要把一張蒼老的面容修飾成一張假扮年輕的臉蛋。她這一輩子很可能永遠會擔任一個普通女人的角,直至離開這個世界,但是擔任這種角
,她並沒有意識到需要真誠。
“在這裏。”波爾說道。
我們進入了一個溫暖、的地下室,猶如置身于奇琴伊察的叢林之中。裏面聲音嘈雜,煙霧騰騰,大多是與我們不一般年紀的男女青年,他們一個個都穿著工作裝。波爾挑選了樂隊附近一張
于衆目睽睽之下的桌子,神
威嚴地要了兩份雙杯威士忌。她好像並沒有感覺到我們這樣很不合適。
“我不願意重返歌壇,”她說道,“並不是我有自卑心理。就貌而言,即使我已經失去了以前那些王牌,可我知道自己還擁有其他優點。只是一個歌女的生涯,取決于許許多多的人。”她快活地看我,“就這一點而言,你言之有理,取決于他人,這太賤了。我需要從事一項富有氣魄的事業。”
我點點頭。依我之見,她確實再也沒有征服觀衆所必需的種種條件,還不如設法隨便幹點兒別的事情爲好。
“你打算把你的故事小說化還是原原本本地加以敘述?”我問道。
“眼下,我正在探索一種形式。”她答道,“一種新的形式,那正是亨利始終未能成功創造出來的形式。他的小說傳統得要命。”
她一口飲盡杯中的酒:“這場危機是痛苦的,但你知道我終于尋找到了我自己,這對我來說是多大的快樂!”
我真想跟她說幾句情意綿綿的話,告訴她我爲她的幸福而感到高興,或隨便說些什麼。但是,話語剛剛湧到邊就凍結住了,她這種倔強的話聲和僵硬的神情使我感到不快。我仿佛覺得波爾比精神不正常的那陣子還更陌生。我尴尬地說:“你肯定經曆過十分奇特的時刻。”
“是呀!”她帶著某種十分驚詫的神情環顧四周,說道,“有些日子,在我眼裏一切都顯得那麼滑稽可笑!我笑得要死;可有的時候,卻只有恐怖,他們不得不給我套上縛身①。”
①一種束縛瘋子或囚犯的緊身服。
“給你上過電嗎?”
“上過。我往往于一種奇特的狀況,當時甚至都感覺不到害怕。可前不久的一天夜裏,我夢見他們朝我太陽穴打了一槍,我感到疼痛難忍。馬德呂斯說這無疑是記憶的緣故。”
“馬德呂斯挺好的,是嗎?”我以捉摸不定的口吻問道。
“馬德呂斯是個大好人!”波爾情緒激動地說,“他是那麼穩當,找到了解開這件事的鑰匙,多麼了不起啊。不過也得承認我在這方面也很少有過抵觸。”
“這次精神分析算是結束了吧?”
“沒有完全結束,可主要的已經做過了。”
我不敢再多提問,可她主動說道:“我從來沒有跟你談過我兄弟的事吧?”
“沒有,我不知道你還有個兄弟。”
“他出生十五個月就死了,我當時四歲。我對亨利的愛之所以很快具有一種病態特征,這是不難理解的。”
“亨利比你也小兩三歲吧。”我說。
“一點兒不錯。我弟弟死後,我以前的那種幼稚的嫉妒心引發了一種犯罪感,我面對亨利的那種受虐待的感覺可從中得到解釋。我自願做那人的奴隸,甘心爲了他而放棄個人的任何成功,選擇了默默無聞與從屬地位。這一切全都是爲了贖罪,爲的是通過他,我死去的弟弟最終會寬恕我。”她笑了起來:“想想我把他奉爲一位英雄,奉爲一個聖人,我有時都忍不住好笑。”
“你後來又見過他了嗎?”我問道。
“哈,沒有!我永遠不見他。”她激動地說,“他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我緘默不語。我十分了解馬德呂斯運用的那種分析方法,我有時也用過,知道這種方法的真正價值。是的,爲了解救波爾,必須毀了她往昔的一切愛。但是我想到了那種只有毀了它們所侵蝕的機才能滅絕的細菌。亨利爲了波爾而死去了,可她也同樣死了。這位在我身邊喝著威士忌酒,滿臉汗涔涔、目光
郁遲鈍的……
名士風流第十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