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孔子正和幾個弟子在泮池邊詠詩誦文。溫熙春風,掠擾在人們臉上,吹皺了綠錦似面。幾只白鵝從岸上鑽進
裏,筆直地向池中劃去,然後它們把細長的脖子探入
中,尋覓著魚蝦。子張早已心不在焉了,他看看大家都在埋頭學習,便捅了捅身邊的子夏說:“嗳,我到那邊去摸幾條魚來。”子夏拉住子張道:“那怎麼行,夫子又該批評你了。”
“沒事,不讓他看見,一會兒就來,你沒聽見夫子這幾日夜夜咳嗽嗎?弄幾條魚補補身子。”說著他貓著腰走了。
四月的池還是很冷的。正是所謂乍暖還寒時節。子張咬著牙,控製著身子的冷戰,摸起魚來。還算碰巧,不到二刻時就摸到三四條半尺長的白鲢魚。他用
裳兜著活蹦亂跳的魚,喜氣洋洋地跑回來的時候,猛一擡頭發現孔子兩束嚴厲的目光射向自己。“我,我,夫子,我摸幾條魚,給您補身子……”子張嗫嚅地說。
“快把魚放回裏去!”孔子那聲音是不容置辯的。
子張很不情願地把魚放回中。
孔子凝視著面說:“你們覺得我小題大作,太認真,太過分了,是不是?怎麼不說話?子張你自己說呢?”
“嗳,嗳,夫子,都是我的不是。”
“你們說呢?”孔子把目光投向了衆位弟子,孔子見大家無人作聲便道:“你說吧,子夏。”
“我恐怕說不好,再請夫子指教。竊以爲春回大地,萬物始生。仁人君子應憐其弱小,助其茁壯,不該肆捕虐殺。”
子夏說完,小心謹慎地低下頭。孔子高興地說:“子夏所言甚是,然所言尚淺。仁人之心,仁者之政,澤披原隰,光照萬物。仁可以推己及人,以至萬物,愛物及類。竭澤而漁,則龍不至焉,殺取卵,則鳳不翔焉,近聞世人曰:仁發乎其內,禮施乎其外,此乃登堂之論,未入室也!人爲一
,內外相契,仁人之行必有禮、履禮之人必仁心,不可強爲內外之分也!”孔子說到這裏停下了,望著弟子們,象往常一樣,他希望聽聽弟子們的意見。
“看,那邊出什麼事了!”大家向東看,只見一群群人落難逃荒似地向魯奔來。“看看去。”孔子招呼著弟子向大道邊走去。
逃難的人群中,有的肩挑幼子,有的身背老母,一個個驚恐不安,惶惶不可終日。子張上前拽住一位中年男子道:
“爾等爲何如此驚慌奔逃?”
那男人帶著哭臉說:“不得了了。那盜跖率兵卒七千余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驅人牛馬,取人婦女,食人肝肉,真嚇死人也。”
孔子道:“他們侵暴諸侯,與草民庶人何幹?”
那位男子道:“他們入城放火,進村搶奪,那大火燃起,哪還論諸侯庶民,掠奪的雖是大家人馬,可草民以何耕地?”
說著他就慌慌而走。
弟子們問了一批又一批人,與先前那男子所言略同。怎麼辦?衆弟子眼睜睜地望著孔子,希望他能有什麼主意。
此刻的孔子,望著那絡繹不絕的難民,心中十分痛楚,怎麼辦?自己既無地位也無權勢,更沒有兵卒,如何能製止盜跖橫行侵暴。他無可奈何地凝視著平靜的池面,心中卻翻卷著憂憂民的
。坐視不問,無動于衷嗎?那除非把心中套上一副沈重的枷鎖,或者是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前些日子聽到盜跖舉事的時候,以爲他們是被迫逃亡的奴隸。他們所侵擾的也不過是那些諸侯貴族。那倒也無所謂,他們被迫無奈也只好走這條路。可是沒有想到他們的鋒芒所向不僅是貴族,還有普通的
人、平民。他們並不知道周族的
人、平民也是貴族的剝削對象,以爲他們是一丘之貉,便不問青紅皂白,一起殺戮。
想到這裏,孔子毅然決定要前往泰山說服盜跖。弟子們紛紛勸道:“夫子,您如此高齡,身又差,還是不去了吧。”孔子滿懷深情地說道:“我何嘗不想靜居養老,頤享天年。
可是眼前的慘景,能讓我安心嗎?”
子貢道:“夫子啊,世上不平之事多矣,我等怎能管得了啊?”
“賜!那也該知其不可而爲之,盡上自己最大力量。我在這個世界上活一日,就要爲仁道仁政奮鬥到最後一刻。你們中哪兩位隨我同去泰山見盜跖?”
“哎呀,那怎麼能行?我看還是派人把子路喚回來,再多帶上些人馬一同前去。”子張著急地嚷道。
“難道我們靠人馬刀槍嗎?那盜跖從卒七千,我能帶幾千人去嗎?我們靠的是攻心,而不是拚命。”孔子不以爲然地說。
回到家中,孔子便令人召回子路,請他與自己同赴泰山,自己也忙著做些起程的准備。弟子們都爲孔子擔心,紛紛勸說他不要去見盜跖,孔子決意已堅,毫不動搖。
子夏、曾參流著眼淚勸道:“你可千萬不能去啊!你飄泊了十四年,回到家裏沒有幾年,剛過上安穩的日子,又要出去。你已是暮年之人,還能一起在這個世上活多久呢?”
“這次不是長久外出,很快就回來。快,別哭了,象個童子似的。”
子貢接著說:“過去你是與君卿士交往,此番可是去見一個人人畏懼的殺人巨魔啊,我不能讓你去!”
孔子故作輕松,坦然地說:“那盜跖看在他兄長柳下季先生的面上也不會害我的。”
“我早聽人說過,那盜跖不光殘暴凶狠,而且貪得忘,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過之邑,大
守城,小
入保,萬民苦之。你何苦抛下我們這些弟子,而去白白葬送
命呢?”
孔子無可奈何地歎道:“唉!你們擔心我的安危,可你知道世上有多少家被拆散,有多少丈夫、妻子、兒女被慘殺,他們需要有人拯救。人活在世上,不能光爲一家活著啊,要爲大家、家去獻身出力啊!”
大家都靜靜地聆聽著孔子講述自己的道義主張,誰也沒有理由反駁他。這是一顆多麼偉大純潔的心靈,多麼宏闊豁博的懷啊!可是道理盡管正確,大家感情上還是不願意讓他去擔風險。
“夫子,你不要去了,就讓我和子路、曾參幾個去見盜跖就可以了。”子貢向孔子懇求著:“以我的口才,子路的勇力,曾參的智謀,還怕那盜跖不來放下屠刀伏于足下?”
孔子淡淡地一笑,拍著子貢的肩頭道:“賜!你的口才確實甚佳,這句話把我的心都說活了。可是,你需知此番不是讓你到諸侯軍師之中去遊說,而是去見一夥盜寇。對我量他不敢如何,對你們他可是不會客氣的!”
孔子動情地說著,突然轉身向門外走去。
泰山南麓,篝火熊熊。這支九千人的隊伍,圍在一堆堆火旁正在大嚼大吞。少數幾個人用刀押著一群女人從那大帳前的火堆邊走過。火堆旁的一個糾糾武夫,正在吞撕著一塊剛剛烤熟的人肝。他那腦袋大如漆……
孔子傳第三十五章 柳下盜跖 怒斥孔子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