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之難,對許多中
青年來說,不在海外大學的入學錄取,不在公安機關的護照辦理,而難在單位是不是同意放你。
中,作爲
家,上有
,下有家,而這家
之間,承上啓下的樞紐是單位。家,可出可毀;
,可愛可罵;唯獨這單位萬萬不可得罪。在中
,單位一直具有“全能”的社會功能:管生老病死,管吃喝拉撒,管發工資,管分房子,並兼管節日購物、幼兒入托……除此之外,它還管著每個人的“關系”——檔案袋。盡管誰也不知道自己檔案袋裏裝了點什麼,但要是檔案袋沒
放,就好像靈魂沒著落似的,常常可以弄得人惶惶不可終日。
即使拿到海外大學的錄取通知,辦好經濟擔保證明,在單位介紹信開出之前,沒人敢擔保就一定能跨進公安局簽證科辦理護照。這單位介紹信能否順利開出,常常取決于某個單位領導的開明程度和人事科或人事具
辦事人員某時某刻的心情好壞。
中文是一種很具彈的語言,用這種彈
語言寫成的各種條文則更具彈
了。而且,政策總是掌握在領導和辦事人員手裏,常秘不示人,所以,具
執行起來,可以靈活掌握的地方總是有的。如果領導上不想讓你走或人事幹部有意刁難,大者可說
家人才不能外流,小者可講單位缺你不行;當然,有時是無須什麼理由的,就是不放你。
跟領導“磨”出,需要有“談話藝術”…
有人說得“誠懇”:“您瞧,我沒入問題,沒住房問題,沒職稱問題,也還沒有計劃生育問題,就這麼一個出
問題,您就幫我解決解決吧。”
有人說得輕松:“您當我被判了十年刑,算是海外執行。”
也有人說得粗俗:“頭兒,您就當我是一個屁,放出去算了。”
跟人事部門的同志打交道時,則需要格外的謙虛。我相信,所有爲開介紹信而走進入事部門的人,無論在外面多狂,進門時也一定會小心翼翼地滿臉堆笑。如果只堆堆笑,自然還好,有些地方,有些時候,僅僅是“精神文明”恐怕是不夠的,多多少少需要一點“物質文明”。一個在俄亥俄州讀書的40多歲的老留學生,讀完博士後,一直找不到工作,但死活不願意回。原因之一就是:當年出
時,爲辦各種手續,他到
燒香磕頭,當夠了孫子。他說:“我可不想再回去受那個氣了。”
除了領導和人事部門的同志之外,單位的同事們有時也會是一個問題。在出一事上,同事們好奇的關心往往過于溫暖。你剛剛動念頭想出
,就會有人問你:“什麼時候走呀?”你還沒有拿到護照,又會有人問你:“還回不回來呵?”再過兩三天碰到你時,就會驚呼:“呀!你怎麼還沒走呐?!”我的一個自己並不想出
的同事曾告誡我說,出
之事,不可張揚,拿到護照前,要矢口否認:“沒那麼回事”;明天就要上飛機了,今天也要說:“還走不了呐。”即使將來到了
外,往
內打電話時,還要堅持說:“我還沒走呐!”說起來,同事雖然沒有卡你或放你的權力,但在政治敏感期,一份小報告,也足以毀掉一個人出
留學的夢想。
海外留學生心中所留下的“祖的形象”,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當年各自在單位裏的境遇。人們畢竟難以
離自己生活的環境,觀點和想法的形成往往基于個人經驗。
就好像華僑越老越愛似的,留學生在
外生活的時間越長,愛
之情就會越深——只是這種愛
之情極易受挫,特別是想起當年在
內單位裏所受到的“待遇”或現在因某些事不得不與原單位再次打交道之時。
在當代中社會裏,家、
、單位,三位一
,其中,全能
的單位是維護全能型社會的主要基礎,而單位和個人之間更是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隸屬關系。個人能享受到多少個人自由,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在什麼單位和有個什麼樣的領導。政治壓力經單位可有限化解或無限加強;個人自由經單位也可小小擴展或大大縮減。因此,在中
的所謂“政治迫害”,最後往往是“單位迫害”或單位領導的“個人迫害”。當年“反右”如此,“文革”中也如此。
我常想,中日後政治不改革則已,如要改,大概首先要從單位“全能
”
製的廢除人手。
80年代後期,家教委開始推行“協議書”製度——要求自費公派留學人員與所屬單位就出
留學一事上雙方所承擔的義務簽訂一份“協議書”,以“法律合同”的方式來加強對留學生的管理。在這種主要用意是促使留學人員學成後回歸原單位的“協議書”中,仍可以看出那種單位和個人之間隸屬關系的影子。申請出
者如同浮士德一樣,以日後的自由換取一時的機會,而單位則以
家利益爲名來維持對個人人身的控製。
在中,人們向來不大看重“法律”這東西,更何況一紙“協議書”呢。只是“協議書”不僅涉及個人與單位之間的政治關系,而且還涉及雙方的經濟利益。政治經濟攪在一起,有時,是是非非就不那麼容易說清楚了。當年報載,上海某單位就曾據“協議書”向留學末歸人員追索經濟賠償,一直鬧到法庭,最後誰勝誰負,未見下文。我聽到的另一個故事是,某大學一個自費公派留學生滯留不歸,學校便根據所簽的“協議書”找其父追索“培養費”。其父是一位頗有名望的老知識分子,但遇此利益攸關之際,也顧不得斯文,拍桌吼道:“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學校當局一見這陣勢,深知不妙,立即退兵。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有人曾形象地將80年代“出熱”形容爲“勝利大逃亡”——中
人出于各種實實在在的失望,渴望逃離這片土地。但人們也很快發現,世界上真正可以逃往的地方並不多。
這也許就是我們這一代中人的悲哀:身爲中
人,卻想逃離中
。也許多少年之後,當我們走遍了世界,才會再一次意識到:對每一個中
人和整個民族來說,最爲寶貴的不是別的,而是我們腳下這塊祖先留下來的——無論是充滿貧窮還是滿目瘡痍的——土地。
《留學美國》第八章 國家與個人之間:單位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第九章 美國的第一印象”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