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來不是一個育愛好者,只在中學時參加過有數的幾次籃球比賽。勝負我是早已忘了,可比賽時那種爭分奪秒,奮起力爭的緊張勁兒,彼此同仇敵忾,互相配合的“陣營感”和蓬勃向上的情緒,直到離開學校很久以後,我還一直深深留戀著。萬沒想到,在味道園我竟又找到了這早已久違的東西。
一成爲味道園的一員,身的環境就立刻使你形成這樣一種觀念:必須完全站在客人的立場去考慮問題,去工作。我們這些“做飯的”應當跟那些來吃飯人一樣“餓”,一樣“渴”,甚至比他們還著急。讓客人長時間地等待簡直就是罪過。要快,越快越好,如流星閃電,恨不能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象變戲法兒似的把客人點的一切全擺在他面前。
這裏,時間是以分,秒來計算的。客人剛一落座,五秒鍾之內就得把擦手毛巾,筷子擺到客人面前,恭候客人點菜。客人點完菜,兩分鍾之內就得把茶或啤酒等飲料端上去。最簡單的小菜必須在三分鍾之內上桌,一般的菜肴不超過五六分鍾,最複雜的也絕不能超出15分鍾。聽到客人的要求,應當象是接到了聖旨,要聞風而動,要象箭似地“嗖,嗖,嗖。”絕對不可以愛搭不理,慢慢吞吞,邁四方步。
其實,這裏的飯菜,除了泡菜等幾種小菜是現成的以外,其余菜肴都是客人隨點隨做的。這是爲了保證客人吃得新鮮。包括象“朝鮮冷面”這樣費功費時的東西,從燒開煮面到出鍋冷卻,直至端上桌,也完全是在聽到客人的要求之後才動手的。而這裏不管做什麼,都絕不來“大鍋燴。”菜,是一份一份地做;飯,是一小鍋一小鍋地煮(當然不是家庭用的小鍋);肉,菜,也都是用完多少再准備多少。這樣一來,廚房裏的工作是何等緊張就可想而知了。一個人往往要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三頭六臂的本事。火上燒著一樣,手中幹著一樣,心裏還得想著一樣。時間得掐得准,多一分不行,少一秒也不行;手下的功夫要到家,一下就是一下,沒時間容你來回反複;頭腦裏象電子計算機,客人點的菜一下來,立刻要在大腦裏形成程序:幹完這個,緊跟著又該幹什麼。要分分秒秒,滴
不漏,紋絲不亂。
工作的高度緊張常常使我産生一種時間上的錯覺:一批又一批的客人迎來了又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盤子端上去了以撤下來了,一張又一張桌子髒了,收拾幹淨了又髒了……擡頭一看表,才不過過了十幾分鍾,二十分鍾。有多少次我都覺得是鍾停了。時間的容量在這裏被成倍地擴大了。一分鍾裏完成的工作,比以前十分鍾,幾十分鍾,甚至一個鍾頭完成的還多。
而工作又象從地下冒出來的泉一樣源源不斷。且不說餐桌桌面上的端上端下,擦擦洗洗,就拿廚房裏來說,淘米,洗菜,削皮,切肉之類的輔助工作連同不斷撤換下來的碗筷,烤肉爐之類的涮涮洗洗,隨著客人一批批的更換,總是一茬緊接一茬沒有空隙地循環下去。每一個工作的人,從上班的第一分鍾起,就象上緊了弦的馬蹄表,嘀嗒嘀嗒一分不歇地一溜小跑直幹到終點。
日本人的“陣營感”(或者說“團感”)是很強的。一個人一旦參加到某個社會團
之中--成千上萬的大工廠,大企業也好,幾十人,上百人的公司也好,乃至不過幾個人,十幾個人的小單位--都會立刻深化進去,視“單位”與“自我”爲一
,與抱成一團。所謂“離心”,“內讧”和“散沙”的狀況是不多見的。
味道園也一樣。甭管你是張三李四,也甭管你來自何方,一旦你參加進來,面對著所有賓客,所有其他的店鋪,“我們”就成了一個陣營。不論幹什麼,大家都齊心協力地膘成一勁兒。你幫助我,我配合你,你呼我應,正象貼在我們更
室裏的一個口號所寫的:“讓我們大家時刻注意:互相呼應,互相交流,互相配合,團結一致搞好工作。”
經常,我剛給客人開完菜單回來,別的夥伴早已幫我把客人需要的茶,酒杯,小碟子准備好擺在托盤上了;客人吃完走了,我去收拾桌子;剛把髒碗,髒盤摞成一摞兒,一個夥伴路過立刻把它們全捎走了;我正擦著桌子,又一個夥伴過來幫我把用過的烤爐拿走,換來一個幹淨的。于是,我也很快地學會了--只要自己的手一空下來立刻去助其他夥伴一臂之力。
然而,僅僅在動作上的配合不夠,還必須在聲音上互相呼應。當誰一喊道:“歡迎光臨!”或“謝謝!”時,其他所有人都要馬上高聲配合道:“歡迎您光臨”,“謝謝”,就象一聲領唱引出的齊聲合唱。同樣,當廚房外邊的人把開好的菜單或收拾回來的髒碗盤送到廚房窗口時,一定要高聲對裏面招呼道:“勞駕,拜托你們了!”裏面的人一定會齊聲回答:“是。”……這種一乎百應,有唱有和的工作配合是當作一項嚴肅的原則來看待的。
剛開始的時候,我很不習慣參加這種“大合唱”。由于日語尚不熟練,同樣的一句話我和別人一起張嘴,結果我總比人家慢好幾拍,窘得我夠伧。結果就不愛張嘴了。別的夥伴發現了,小聲笑著問我:“你爲什麼不開口呀?”
“我說不好。”我覺得自己是有理的。
店長發現了,繃著臉問我:“爲什麼不對客人說謝謝?”
天--呀!他居然這麼想。我愣了。
“要知道,東京到地飯館。客人們如果認爲味道園的服務不好,完全可以從此不上這個門,上別的店去吃。那樣的話,咱們每人的工資從哪兒來?味道園又靠什麼來支撐?所以,客人們來吃飯,我們一定得熱情地表示歡迎和感謝。讓他們從心裏覺得滿意,願意再來我們味道園。你以爲你一個人不吭聲不要緊,可是你不擡頭不開口的樣子會給客人什麼感覺?他們會因此而産生什麼想法?反之,如果客人一進門或吃完一起身,咱們就都一個不落地齊刷刷地對他們打招呼,那又會給客人什麼感覺?他們因此又會怎麼想?你考慮考慮。”
店長的話我雖然聽了個囫囵吞棗,卻真覺得長了見識。于是我明白了:在這裏“個人”與“單位”是怎樣一種戚與共的關系,而努力取得“最佳服務效果”又爲什麼如此重要。由此,我也就多少理解了爲什麼這裏的同事們工作能如此密切配合,而又互相謙讓。
說到互相謙讓,我很慚愧--直到現在我也還是沒有學到家。不知是因爲不同民族的思維方式不同,還是因爲我這個人任慣了,反正,凡是在我看來理所當然而無可非議的行爲,在這些日本人做來,就一定會向對方表示歉意。比如,我正在
龍頭下淘米,一個夥伴急于要接一點
。那麼他肯定先欠欠身子說一句:“對不起,我接一下
可以……
日本留學一千天第七章 緊張。配合。情緒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