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北京人在紐約第13節上一小節]知道嗎?”
甯甯沒有答話。
郭燕的眼圈有點紅:“爸爸、辛辛苦苦地掙錢,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你嗎?我們把你從北京接來,爲了什麼,就是爲了你有一個好的生活,好的條件,好的……前途。你可,你可不要走偏了路呀。只要,只要你能幸福,
就是累死了,也心甘情願。”
說著,她傷心地哭出了聲。
“爲了我,爲了我,”甯甯惡狠狠地說,“你們口口聲聲地說爲了我,你們爲我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王起明聽了這話,覺得太冤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提高了嗓門:
“真是沒有良心的東西!不爲了你,爲了誰,你說!”
“who know。”(誰知道呢?)它它說。
甯甯把頭一歪,又是輕描淡寫地說道。
王起明實實在在不習慣女兒的這種輕描淡寫,實在不習慣她的這種姿態,甚至害怕她的紐約腔英語。
“我希望你放尊重點,從今往後,我不不允你在家裏說英語,我聽不慣,我受不了!”他吼叫著。
“以前非讓我說英語不可,現在你又煩我說英語,你到底讓我說什麼話?”甯甯入說了中文,更帶出了幾分強硬。
“我要你說人話!”他又拍了下桌子。
“起明!”
郭燕覺得他的話也開始刺激人了。她想要製止丈夫,製止女兒,製止這場火山爆發般的突沖。
可是,她能做什麼呢?
除了流淚,除了無可奈何地看著丈夫發怒,除了無可奈何地看著女兒蔑視和仇視自己的丈夫以外,她毫無辦法。現在,她如同站在山下的行人,看著一輛失去控製的汽車墜下山崖,束手無策。
“你該說老實話,說人話!起碼對你的父母!”
王起明發怒時,略帶顫抖。
“好好,我說,我說。”甯甯把小狗往地上一扔,就說了起來。像座冰山化了凍,像庫開了閘,一下子,把積壓在心底裏的話全部沖泄出來。
“從十一歲,到十六歲,這漫長的五年裏,你們管了我什麼?你們知道我哭了多少回,又爲什麼哭?你們又知道我天天想,都在想什麼?你們根本不知道,你們什麼也不知道。”
“老實說,那時,我很想你們,過新年,過春節,我都非常非常想念你們。我知道,你們給我寄了很多錢,很多錢,可是,我不需要錢,我需要的是愛,我需要爸爸結實寬大的膛,我需要
溫暖的
懷。你們給過我嗎?你們給得了我嗎?她越說越激動,嗓子都變了聲。
“爸爸,,我不是一個好孩子,我跟你們想象的不一樣,今後,請你們別對我寄于太好、太多的希望。我……我……你們不了解我!”
“甯甯,那你就說出來,也好讓我們了解呀!”郭燕有點哀求自己的女兒了。她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女兒有可能說出一些她最不願聽的事情,講出一個悲劇來。
“你說吧,說!”王起明強壓住自己心頭的怒火,說。
“好,既然如此,我告訴你們。”
甯甯陷入了沈思。她有一陣沒有說,看上去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大的多,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
“我得不到你們的愛,我的心裏冰冷如三九的冬天。在我16歲的那年,也就是來美的前一年,爲了聽你們的話,爲了進入美
,我去英文補習學校。我不願意去學英語,但是爲了你們,爲了讓你們覺得滿意,我去了那所英文補習學校。
“在我的班上有一個男孩子叫劉雄。他很英俊,非常……愛我;我也喜歡他。我們在一起學習英語,一起去餐館吃飯,一起……去……他的家……後來,後來,我就懷了孕。”
“什麼?”
王起明的眼珠子立刻瞪得要掉了出來。
“甯甯!”
郭燕的呼喊完全是撕裂心脾的順喊叫。她伸出手來抓住丈夫的肩膀。
“你們喊什麼!”
甯甯厭惡父母對于她幾年前的懷孕表露出這種驚詫。
“現在你們知道了,著急了,喊出了聲,可當時你們在哪兒?在哪兒?”甯甯反過來責問她的父母。
王起明和郭並聽到了這樣的責問,啞口無言,垂下了他們的頭。
甯甯擦了一把眼淚,繼續說:“在人工流産的手術臺上,我疼,我疼!我喊你們,我大聲地叫,!
!你在哪兒?爸爸,爸爸,你爲什麼不來接我呀!那時候,我多麼需要你們啊,我多麼願意你們用手拍拍我的頭,哪怕是把我罵一頓也行呀!”
郭燕哭更傷心了,王起明額頭上的青筋暴凸起來。
“那個,那個壞小子呢?”他追問。
甯甯顫抖著點上一支香煙,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吸著香煙。
這次,王起明並沒有立即攔阻。
“告訴我,他在哪兒?”
“他是個流氓。後來,他因爲別的姑娘的事被公安局抓了起來。”
甯甯又把這一切說得輕描淡寫,平平淡淡,仿佛她說的是一個與她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似的。
這樣的姿態,王起明實在難以忍受,他想沖上去,揍這個不肖的女兒一頓。可是,深深的內疚又感染著他,使他沒有勇氣走到女兒面前去打她,甚至不敢擡頭正面去看她。
“到了美,”甯甯繼續向下說,“你們一天到晚只知道工廠、生意、掙錢,就想把我成天鎖在家裏才好,這樣你們就可以稱心如意。我既成不了你們的包袱,又可以爲你們看家。
你們既可以在外面充當財主老,又可在衆人面前炫耀你們有一個多麼乖巧的女兒。你們想一想,這不太自私了嗎?”
她哭得好傷心,每一聲都好像從五髒的深發出來的,她哭得不能自己,由于雙臂的不斷顫抖,即頭頂上小馬尾松,也跟著不停地哆嗦著。
手上的煙灰也被震掉了長長的一大節,掉在了白
的地毯上,她使勁地用腳一撚,形成了一團烏黑的斑迹。那斑迹,在那沒有一點汙點,潔白的地毯上,顯得那麼刺眼。恐怕,這一輩子也弄不下去了。
她又抽了一大口煙:“我,我也是人哪,我也要有我的那份生活,我也要有我的朋友,和我的天地。難道,爲了你們的成就,我作出的犧牲還不夠嗎?難道,讓我到了美還繼續爲你們作出犧牲?爲了你們的地位,爲了你們的面子,我就像那只狗一樣,天天關在家裏,爲了三頓飽飯向你們搖尾乞憐嗎?不,爸、
,我做不到,我也不想去做!”
她說完了。她覺得已經把自己心頭需要傾訴的都傾訴出來了。這使我感到一定程度的解。
她抱起了那只小狗,上樓回她的臥室去了。她的馬尾松頭發,在她頭後一顛一顛地顫動著,象是一簇黑的火苗。
甯甯離開了,客廳顯得異常的空蕩。
“可憐的孩子……”
郭燕說了一句,“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王起明雙手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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