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女詩人金子小消聲匿迹了,沒想到她勁頭大著哪,“陳克文的文聯”(金子小
語)才成立沒多久,她就糾集起一幫人馬,另立山頭,組織了一個“南加州中文筆會”,對著幹上了。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絕對令人驚歎。
又一個沒想到的是,蒙金子小垂愛,居然從電話簿上查到了我辦公室的號碼,給我打起電話來。這回的態度跟上次讓我“坦白交代”那種口氣大不一樣了,第一句話就是:
“喂,我是金子啊。聽說你接團發財了?”
“怎麼著,你是要給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寫信,揭發我們詐騙家外彙呢,還是要把我當土豪鬥爭一番?”
她倒也直。“你太逗了,我哪有那本事啊。我是來請你參加我們的‘筆會’。”
“筆會?我既沒筆,也不會,我是混子、騙子,被同夥吹噓成這個那個的。”
她爽朗地(也有些無恥地?)大笑起來。“小流啊,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向前看嘛。咱們原來鬧了點誤會,有人挑撥。”
我又說:“明說了吧,你是不是以爲我成大款了,想讓我捐錢?我也明告訴你,我是接了個團沒錯,但掙的是一點血汗錢,離發財還遠得很呢,你就別打我的主意了。”
金子一聽,厲聲高叫道:“劉小流,別跟我來這套!誰稀罕你那兩臭錢哪,我認識的有錢人多了,你算什麼呀。”停了一下,她放緩語調,說:“我金子別的不敢誇口,你打聽去,藝術就是我的生命,金錢在我眼裏如糞土一樣。我跟你,是想以文會友,一起在海外文壇上做點事,你別把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我說:“那你找錯人了,在我眼裏,金錢才是命根子,藝術一錢不值。我根本不想在什麼海外鳥兒文壇上做事,也不知道又打哪兒蹦出來個海外文壇。”
金子氣量真大,我以爲她會破口大罵,摔了電話,就行了。結果她沒摔。
“小流啊,我知道你這是氣話,你還不了解我,以後會慢慢了解的。咱們都是北京的,有什麼話不好說呀。上海人頂精了,尤其是那個陳克文,成天打自己的小算盤,他要跟你交朋友,一定是要打你的主意的,你跟著他跑肯定沒有好結果。不信你就看。”她又說:“那天開會的事我跟他沒完。我已經請了律師了,先打刑事官司,再打民事的。刑事的,我控他兩項罪,毆打傷人和騒擾。民事的,要求精神損害賠償……”
“他打你了嗎?”
“當然打了,好多人都眼看見了,而且我
房上現在還留著傷呢,不信我哪天讓你看。”
“別看了,我信,我全信。”我趕緊說。
※ ※ ※
爲了應付金子筆會的挑戰和挖牆角,陳克文在家裏召開緊急理事會,研究對策。我說有事,想請假,陳克文不答應,死說活說讓我非去不可。
有點意外的是,在陳克文家遇到了埃娃,她說她是來找陳太太的,“碰巧”趕上我們開會。多日不見,她胖了點兒,但皮膚光潤,倒顯得年輕了。
她說:“聽說你發財了,把老朋友都忘了。”
“這是哪兒來的這麼多流言蜚語呀,第一我沒發財,第二我永不忘舊。”
她聽了,又是那樣沒來由地,嗲聲嗲氣地亂笑。
我簡單地說了我最近的情況,強調忙,這也是實情。然後問她怎麼樣?
“還老樣子啊,”她說,“我們這種人能怎麼樣呢,對不對?哪比得了你這個大忙人呀!”
正說著,陳太太過來了,對我說:“劉先生,稀客呀,好久見不到人啦。埃娃問了我好幾次,說打電話也沒人,急得咧……”
埃娃打她一巴掌,說:“去,誰急啦?我什麼時候問過你啊?”
陳太太笑著說:“好好好,沒問沒問,我記錯了,好了吧……”她的女高音像裝上揚聲器一樣在整個房間裏回響。
會議開始,陳克文先介紹了一番“敵情”,據他說,金子的活動“十分猖撅”,在好幾家報紙、包括香港的一家雜志上,撰文或者接受采訪,把那次大會和他本人說得一無是,“殺傷力很大,影響很不好”。現在金子改變了策略,把火力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對其他人則拼命“拉攏腐蝕”。他要大家討論一下該怎麼辦。
神經質的女作家第一個發言,她叫羽翎,這是那天選理事時,陳克文讓我投她的票我才知道的。她說:“首先,我覺得作爲作家藝術家,從本質上來說都可以叫做個勞動者,作爲個
勞動者,既有排他
,又有
和
,我們每個人都在單獨的從事自己的工作,所以應該說彼此之間是沒有什麼利益沖突的。”她每一句話都說得極快,但一句話和一句話之間,卻往往出現長時間的停頓,我想,這並不是因爲她思路不暢,說完一句想不出下一句,相反,倒是因爲她思維太快了,嘴巴反而跟不上,得花時間追憶,才能保持講話的連貫
。
“所以,”她接著說,“我本來以爲,文聯就像一個大家庭,可以爲大家提供一個互相交流。互相切磋的機會和場所,我是抱著很大的熱情從始至終參加了有關活動的。可是我非常痛心地看到,從一開始,這裏就成了人們追逐名利的舞臺,成了互相欺詐、互相排斥、作交易搞關系的市場,人的醜陋在這裏暴露無遺。我覺得很可笑,這樣一個純粹的民間同仁團
,說利吧,既不能定級別、分房子、享受待遇,又不能賺大錢;說名呢,其實就咱們這幾個當事人在這兒瞎折騰,自以爲名字上了一回報紙地方版就名揚天下了,其實外人根本就不知道也不關心這回事,知道的也是嗤之以鼻。請大家想想,華人在美
的總人口裏才占百分之幾?這百分之幾裏又有廣東老華僑、土生土長的第二代abc。臺灣來的、香港來的、東南亞來的、新加坡馬來亞印尼韓
等等地方來的,這些人誰關心你們的事啊?就是大陸來的,人家每天掙錢過日子,或者讀書求學,感興趣的是學習工作享受,這百分之幾裏的百分之幾,又有幾個把你們當回事?我覺得咱們都成了漫畫裏的人物,真是很可笑,也很可憐。”羽翎可能是很緊張,也很激動,一邊說話,一邊把手裏的一枝筆用手指轉得飛快,簡直像是雜技團裏的人在做技巧表演,看得我眼都花了。
這番話大概是陳克文始料所不及的,他的臉由黃轉白,喉結動了幾下,剛要說話,卻被畫大師搶先了,大師岸然高坐,以主席的口吻說道:“文聯成立以來,這是第一次開理事會,也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和諸位理事在一起交流。我認爲這是不正常的。既然我被大家推選爲主席,我就應該竭盡我的綿薄之力,爲大家服務,把文聯的工作搞起來。可到現在爲止,文聯內部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據說其他一些兄弟團
對我們有意見……
洛杉矶蜂鳥第15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