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開放社會及其敵人第2章 赫拉克利特 上一小節]法暗示這種可能:這些曆史主義者害怕變化,不經過激烈的內心交戰,他們就不可能接受這種變化觀念。常見的情形似乎是,他們試圖堅持變化由一個不變的法則所駕馭這種觀點,以減緩自己對穩定世界的不複存在所産生的失落感。(在巴門尼德和柏拉圖那裏,我們甚至會發現這個理論:我們所寄居的變化世界是一種幻象,此外還存在一個更加真實的不變的世界。)
就赫拉克利特而言,強調變化使他得出這種理論,一切物質實,無論是固
、液
還是氣
,都如同火焰——它們與其說是物
,勿甯說是過程,它們都是火的變形;外表呈固
的土(由灰塵構成)不過是一團改變了形態的火,甚至液
(
、海)也是變形的火(並且或許以油的形態可以成爲燃料)。“火首先轉化爲海,而海的一半是土,一半是熱氣。”因而其他所有“元素”——土、
和空氣——都是變形的火:“萬物都等換爲火,而火也等換爲萬物;正如金子等換爲貨物,貨物也等換爲金子。”
但在將萬物歸結爲火焰,歸結爲如同燃燒的過程後,赫拉克利特在這個過程中分辨出一個法則、一種尺度、一種理、一種智慧;而在摧毀宇宙大廈,將其宣稱爲一座垃圾堆之後,他又重新提出宇宙是世界過程中各種事件的預定秩序。
世界上的每個法則,特別是火本身,都依據一個明確的法則——它的“尺度”而發展。它是一個不可改變、不可抵製的法則,在此程度上它既類似于我們現代的自然法觀點,又類似于現代曆史主義者的曆史或進化法則。但家強加的法律是通過懲罰實施的理
敕令,就此而言,它又不同于這些觀點。一方面是法律律令或法律准則,另一方面是自然法則或自然規律,不能在二者之間做出這種區分是部落禁忌製度的特征:兩種法則一視同仁,皆被看做神秘的東西;這使得對人爲禁忌進行理
批判,如同對自然世界的法則或規律這種終極智慧或理
嘗試改良一樣,簡直不可想象:“一切事件皆因命運的必然
而産生,……太陽不會越出其軌道的尺度;否則正義的侍女——命運女神便會將其找出來。”但太陽並不僅僅只是服從這個法則;火以太陽和(我們將看到的)宙斯的雷電的形式,守護著這個法則,並依其進行裁決。“太陽是時間的管理者和監護者,限製、裁決、宣示和彰顯變化産生萬物季節……這個宇宙秩序即萬物既不是由神祗,也不是由人創造;它過去、現在、將來一直是一團永恒的活生生的火,按照尺度燃燒,按照尺度熄滅……,火在其升騰中占據、裁決和
置萬物。”
與曆史主義毫無憐憫的命運觀念相關,我們頻頻發現一種神秘主義的成份。第24章將對神秘主義提出批判分析。這裏,我只想指明反理
主義和神秘主義在赫拉克利特哲學中的角
:“太陽喜歡隱藏起來”,他寫道,而且“在德爾斐發布谶語的主人既不說明,也不掩蓋,而是通過征象表明他的意思”。赫拉克利特輕視那些更具經驗主義思想的科學家,這是采納這種看法的那些人的典型特征:“博學者並不一定很有思想,否則赫西奧德、畢達哥拉斯以及克塞諾索尼就更有思想了……畢達哥拉斯是騙子的鼻祖。”與其對科學家的輕視相伴而生的是神秘的直視知
論。赫拉克利特的理
理論以這個事實爲其出發點:在我們醒著時,我們生活在一個共同的世界中。我們可以相互聯系,相互控製,相互製約;而此中存在一種我們不做假象的犧牲品的信念。然而,這種理論還被賦予一種次要的象征
神秘含義。提供給選民們,提供給那些醒著的、有視、聽、說能力的人們的,正是這種神秘直覺論:“人們不應像睡著了一樣行動和講話……那些醒著的人擁有獨一的共同世界;那些睡著的人則轉入他們的各自世界。……他們沒有聽說的能力……即使聽得見,他們也像聾子一樣。這個諺語適用于他們:他們存在卻又不存在……智慧只是一種事情:理解通過萬物主宰萬物的思想。”對那些醒著的人來說,對這個世界的感受是共同的,這個世界是個神秘的統一
,是萬物的同一狀態,只能通過理
來理解:“人們必須遵循人人共有的東西……理
是人人共有的……萬物爲一,一爲萬物……一是推一的智慧,它願意又不願被稱爲宙斯……它是主宰萬物的雷霆。”
赫拉克利特有關宇宙的變化和隱藏的命運的哲學較普遍的特征就談到這裏。從這種哲學中産生了一種有關一切變化背後的驅動力的理論;這個理論通過強調與“社會靜力學”相對立的“社會動力學”,顯示其曆史主義特征。赫拉克利特關于一般意義上的自然,特別是社會生活的動力學,進一步確認了這種觀點,他的哲學受到他所經曆的社會和政治動亂的激發。因爲他聲稱沖突或戰爭是一切變化、特別是人們之間一切差別的動力和創造源泉。而作爲一個典型的曆史主義者,他將曆史審判當做道德審判來接受;因爲他堅持主張戰爭的結果是公正的①:“戰爭是萬物之父,也是萬物之王。它證明這些是神,那些僅僅是人,讓這些人變成奴隸,而讓前者變成主人……人們必須曉得,戰爭是普遍的,正義即是沖突,萬物通過沖突和必然
而生成。”
但倘若正義就是沖突或戰爭,倘若“命運女神”同時又是“正義之神的侍女”,倘若曆史,或更確切地說,成功,即戰爭中的成功,是價值尺度,那麼,價值標准本身必定在“流變”。赫拉克利特通過其相對主義和對立統一學說對待這個問題。這來自他的變化理論(這種理論仍然是柏拉圖理論的基礎,更有甚者,還仍然是亞裏土多德理論的基礎)。一種變化的事物必定要放棄某些屬,才能獲得相反的屬
。它並非全然等同于由一種狀態向相反狀態轉化的過程,因而是相對立狀態的統一:“冷的物
變暖,暖的物
變冷;
的東西變幹,幹的東西變
……疾病能使我們重視健康……生與死、醒與睡、青年與老年,所有這些都是同一的;因爲一種情形轉變成另一種情形,而後者又變回前者……對立統一于自身:這是一種産生于相對立狀態的和諧,就與弓與琴的情形一樣……相反的東西彼此歸屬,不和諧的音調形成最美的和諧,一切皆由沖突生成……向上的道路和向下的道路是同一條…直路和彎路是同一條路……對于神祗來說,萬物皆美,皆善,皆正義;而人們則將一些東西看成不義的,而將另一些看成正義的……善與惡是一回事。”
但是,上述殘篇中所表達的價值相對主義(它甚至可以被說成一種道德相對主義),並沒有阻止赫拉克利特在其戰爭正義和曆史審判理論的背景上發展出一種部落主義的漫倫理,其中名譽、命運和偉人至上等等,十分令人驚詫地類似于某些十分現代的觀念;“戰死者將受到神紙和人們的贊美……戰死得越偉大,命運也就越榮光……最優秀者追求一種超越于其他一切的東西:永恒的名譽……一個人如果偉大的話,就抵得上一萬個人。”
令人吃驚的是,從這些公元前soo年前後一直流傳至今的早期殘篇中,竟然能找到如此之多現代曆史主義和反民主趨勢的特征。赫拉克利特是位才能和創造力無與倫比的思想家,因此,他的觀念有許多(通過柏拉圖的中介)已成爲哲學傳統的一個主要部分;但除了這個事實,學說上的相似或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通過相關時期社會條件的相似
加以解釋。似乎在社會大變動的時代裏,各種曆史主義很容易凸顯出來,他們在希臘部落生活解
時出現過,在猶太人的部落生活爲巴比倫征服的沖擊所粉碎時也出現過。我相信,幾乎不可能存在什麼疑問,赫拉克利特的哲學表達了一種漂泊感;這種感覺似乎是對古代部落形式社會生活的解
産生的典型回應。在近代歐洲,在工業革命期間,尤其是通過美
和法
政治革命的沖擊,各種曆史主義觀念又複興起來。黑格爾是對法
大革命所産生的回應的代言人,他從赫拉克利特思想中獲益甚多,並把這些東西傳輸給所有曆史主義運動;這似乎不僅僅是一種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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