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書庫>文學名著>殘雪>靈魂的城堡——理解卡夫卡>兩種意志的較量(之一)第3小節

《靈魂的城堡——理解卡夫卡》兩種意志的較量(之一)

第3小節
殘雪作品

  [續靈魂的城堡——理解卡夫卡兩種意志的較量(之一)上一小節]永遠不會放過。k的這種尋找是真正的自由之旅,短短的一刻濃縮了整個一生的經驗,前來投奔法的他身上那過人的意志已在尋找中見于一斑。表面上猶豫不決,實際上由直覺帶路,這是k的派頭。似乎每一步都要反複思量,都沒有把握,其實每一步都遵循了內心深chu的願望。

  模擬的法的審判開始了——審判永遠只能模擬,k今生不能與真正的法謀面。法問的是永恒的老問題:你是誰?法不要求k回答,因爲口頭的回答沒有任何意義。法用這個使k蒙羞的問題激怒k,讓他進行犯罪的表演,這樣他就用行動回答了這個古老的問題。他的答複是多麼的精彩啊!這一場踐踏法的爆發令在場的每個執法人大開眼界,也讓他們ti驗到魔鬼般的痛快,法居然可以被這樣踐踏!他的行動正是法所企盼于他的:讓他在瘋狂造反的瞬間清晰地感到自己仍在法的鉗製之中。不管多麼瘋狂,最終還是做賊心虛;而不論多麼做賊心虛,到了下一次又還是要重蹈覆轍,繼續瘋狂。這就是法的意志。k的這一次演講是由他個人唱獨角戲的大幽默。他無師自通,于借懂中將這人間的最高機密發揮得淋漓盡致。當他這樣做的時候,法降臨到他的心中,法同他頻頻他神交,給予他源源不斷的靈感,既讓他戰勝,也讓他徹底潰敗。他口若懸河,內心通明透亮;他那些亵渎的雄辯,從反面證實了他心底對法的虔誠。反抗不就是服罪的表現形式嗎?就因爲承認其“有”,才會反複不斷地強調“無”,從這強調中獲得近乎歇斯底裏的快感吧。在這場與法的對抗中他戰勝了誰?他戰勝了他自己,結果是古怪的,也是理所當然的。預審法官最後給k的忠告裏肯定也包含了對他的贊賞;他不可能完全不受k的感染,觀衆們不是受到了強烈的感染嗎?但是k可不會這樣條理清晰、沒完沒了他去琢磨;法高深莫測,遠不是他能琢磨得透的。因此,管它贊成還是反對,他豁出去了。

  二、向內的追蹤

  在同法交戰的過程中,向內追蹤與叩問的過程同時展開,這兩條主線是完全吻合的。

  首先,k決定認真對付他的案子了。就因爲那人在電話裏通知了他嗎?當然不完全是。種種迹象表明了他心裏不願意承認的事,他要采取行動了。他打算自覺革命,九點以前趕到那個地方。他這一著是屈服的一著,他自己卻認爲是在對抗。爲了獨立對抗他拒絕任何人的幫助,要單憑自身的力量使自己得到解放。不過到底應該對抗還是屈服,他也沒把握。這是個大問題。所以他一邊不想一分不差地趕到那裏,一邊終究又加快了腳步,以便盡量在九點鍾趕到。可見在此chu起作用的不光是判斷力,隱藏的造反者在反複問他:法到底有還是沒有?如果沒有,幹嗎要如此認真對待?如果有,幹嗎不依法行事?依法行事就是依這個造反者的爆發力行事,這在後面尋找地點時就充分地顯露出來了。

  尋找法庭所在地時他差不多是在隨便亂走。但他又不是隨便亂走,他遵循的是內心的呼喚。他的行爲是內部辯論的結果,辯論讓他選中了偶然xing,這個偶然就是他自由生活中的必然。他盲目地,卻又有幾分清晰似地登上了樓梯。這時他的日常自我開始用判斷力折磨他,不斷地讓他産生懷疑和懊悔,最後使他惱怒起來,決心不再依賴任何人的指點,獨立冒險。出自本能的爆發力一占上風,法庭就找到了。這個過程中,日常判斷也不是毫無作用;它的作用就是以邏輯推理的折磨來激怒k,因爲爆發是同邏輯糾纏和對抗的結果。自由的選擇來自k的不自由的雙重xing格。獲得了自由的k仍然不自由,所以女人告訴他法庭到了,他還是意識不到,意識得到的只是限製與桂桔。但他畢竟作了一次自由的選擇。

  接著他就要進行更大的發揮了,那是典型的爲自由而戰。魔鬼被從心底釋放出來大鬧法庭,目的卻是爲了讓他自己當衆出醜,讓他動搖自己生存的根基,讓他成爲既不是油漆匠也不是銀行襄理的、不倫不類的自由人。他越是跳得高,越發現真相的淒慘,以及自身chu境的荒謬和孤立無援。但是怎能不跳呢?怎能被法抓在手中,老老實實做一個不三不四的“油漆匠”?明知其不可爲而爲是魔鬼的本xing。包括預審法官在內的觀衆們充當著障礙,他們橫在k的路上,以激發k運用內心的蠻力飛越他們。這種遊戲不是一次可以完成的,越過了這一道障礙,馬上面臨著更加難以逾越的新障礙。k在這場遊戲中始終端不過氣來。他們時而僞裝,時而露出本相;時而引誘k,時而打擊k;最後還心懷鬼服地向k表明:他完全失敗了,懲罰就要降臨。k如果去掉感情se彩來看的話,這些觀衆其實並不曾僞裝;所有的都是真實的,從預審法官的嚴峻到某些觀衆的狂熱,全都ti現著法的要求,從而也ti現著k內心深chu對自己的要求。這是一種自相矛盾的要求,不能實現而又不得不實現的要求。也就是說,法同時要求k屈從和反抗。由于法本身的古怪,執法人才顯得不可捉摸,似乎心心相印,又似乎遠隔千裏。理解了法,執法人的行爲就可以理解了。認識到法就是k內心深chu的願望,才能理解k那些犯法的行爲。這是怎樣一些執法人啊!他們虛張聲勢,面目冷酷,似乎馬上就要履行懲罰的職責;一旦k不顧一切地大鬧起來,他們又袖手旁觀,聽之任之,甚至還鼓勵k繼續造反;他們假裝分化成兩派,給k以某種精神上的支撐,到頭來卻讓k發現他們是一夥的;而當k造完了這一輪反准備離開時,又輪到他們來恐嚇k了。這樣奇怪的執法人,超凡tuo俗的執法人,從冥府深chu走來的家夥,由世俗培育長大的k怎麼認得出他們?不要緊,k用不著馬上認出他們;後會有期,此刻他只要在他們的配合下盡力表演就行了。表演的成績將載入k個人的史冊,成爲通向法的道路上的裏程碑。要是說k的表演是早有預謀的那就錯了。這種表演無法預謀,因爲它是黑暗靈魂的嶄露。所以k在法庭上的那一番滔滔演講完全是在周圍環境的影響下的即興發揮,是不顧一切的釋放,就連他自己也沒料到,因爲一開始他還打算少講話多觀察呢!仍然是引蛇出洞的老手法。危機四伏的法庭上chuchu顯出qin和力,透出希望,就仿佛他不是被叫來受審的,而是給他一個機會發表叛逆宣言。k在此前也許預料過種種困難,也許准備過許多辯護的理由,也許還規劃過自己的目標;只有一樣東西他不能預料到,那就是他心底的慾望,因爲人心是無法預測的。同樣可以說,法從來就未打算過按世俗的常規來審判他;法要進行的就是這種特殊的審判,即由k主動加入的對他自己的審判,以陌生形式出現的……

靈魂的城堡——理解卡夫卡兩種意志的較量(之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

▷ 閱讀兩種意志的較量(之一)第4小節上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