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烏泥湖年譜1964年(三)上一小節]了,走來了啊,
兩個英姿飒爽的青年。
他們的臉上飛揚著時代的激情,
他們的中燃燒著革命的火焰。
他們是兩支熾熱的火炬,
要把夜晚的天空照亮;
他們是兩把有力的鐵鎬,
要把深山的窮根挖斷;
他們是兩塊堅硬的紅磚,
用一腔熱血,一副身軀,
把自己砌進深山;
他們是兩個不倒的英雄,
捧一顆紅心,一身赤膽,
向困難高聲宣戰。
沒有什麼能阻礙他們的豪邁,
沒有什麼能抵擋他們的勇敢。
因爲啊因爲——
因爲他們的志向就像天空一樣高遠,
所以啊所以——
所以他們的人生會像星光一樣燦爛。
青春啊,要燃燒,就燃燒在
偉大的事業中吧!
生命啊,要飛騰,就飛騰在
廣闊的天地間吧!
十年之後,
他們的成就將會如日中天;
百年之後,
他們的故事將會流傳永遠。
張楚文仿佛還能將詩念下去,邊跑邊記錄的皇甫浩卻已累得氣喘籲籲。正在這時,他突然看到山腳下稀疏地綴著幾粒微弱的燈光,他不由驚喜地叫道:“但家凹到了!”
這聲喊叫,斬斷了張楚文的詩情,他的情緒戛然止住。他不記得自己的詩有多長,只知道自己的激情噴湧到此,也已盡興。現在比寫詩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目的地到了。
但家凹比他們想象得還要貧窮。村凹很小,只有七戶人家,全村人口和散居在村外的人加起來也不到百人,但村子並不小,方圓幾十裏的地都是這個村的。張楚文頗有些失望,一是覺得人太少,並不很適宜大幹一番事業,二是但老爹竟然不是貧農而是中農。張楚文使勁抱怨皇甫浩說你怎麼也不弄清楚他的成分呢?同樣的失望感皇甫浩也有,不過,只是他的希望本來也沒有多大,所以失望感也就小得多。
這天晚上他們在但老爹家一人吃了一碗紅薯飯。或是餓了,或是新鮮,總之兩人都沒有覺得有什麼難吃的。
鄉裏幹部弄不清這兩個學生伢跑到山裏來幹什麼,但張楚文熱情洋溢而又文绉绉的語言卻實實在在地感染了他們,他們覺得十分新鮮有趣。平日的生活多麼辛苦呀,如果真的來上一群這樣有趣的學生,那日子一定會好過得多。于是,他們在張楚文滔滔不絕的言談中,漸漸地生出些興趣,又漸漸地鼓起了熱情。幹部們連聲地說“歡迎歡迎”,多余的客氣話似乎再也講不出來了。這令張楚文對皇甫浩感歎了半天,說是山裏人多麼樸實呀,除了這些簡單的話,再也說不出其它的詞。在這一點上,皇甫浩倒覺得張楚文沒有說錯。
張楚文在大談把青春獻給山鄉人民的時候,自己仍然被自己的熱情感動著,頭天夜裏的那一點點失望感,很快被驅除一盡。他覺得自己在這裏一定是會大有作爲的,因爲這裏貧窮,這裏落後,這裏的幹部木讷而無見識。這樣的地方,不靠他這樣有知識有熱情的青年來改造和建設,又能靠誰?張楚文在同幾個幹部交談之後,越發確立了自己對未來的信心。他興奮地對皇甫浩說:“這裏正是我們幹事業的地方!”
皇甫浩的心境與張楚文的全然不同,無論幹成什麼樣,對他來說,都是枉然,他只想有一個安靜的地方能讓他好好生活。爲此,他對張楚文的表態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全看你的了。”
張楚文和皇甫浩只在但家凹呆了兩天,便返回學校。張楚文在向校長彙報時,聲音朗朗的。他說,他們去的時候帶著滿心的疑惑,回來時卻帶回了山區老鄉們的殷殷期待。張楚文就此行向全校同學作了一個報告,報告的最後,張楚文朗誦了他在途中所寫的詩歌。待他朗誦完後,雷鳴般的掌聲沖天而起。
張楚文從來沒有如此地感到自豪和榮耀。他堅信自己所選擇的一切,絕沒有錯。
一雨報秋。烏泥湖的竹子在這個秋天來臨之前全部死盡。最後一支竹子是劉三熊同郗婆婆的三兒子貴生打架時折斷的。劉三熊的臉上被竹枝刷出幾十道血痕,氣得許素珍當即找到郗婆婆,說小孩子打架也不能這樣下毒手呀!郗婆婆說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嘛,下手哪裏顧得上輕重?一句話頂得許素珍拉下臉來破口大罵。本來許素珍同郗婆婆關系還得不錯,這一回爲了兩個小孩子,吵了個昏天黑地,惡氣三天都沒有消完。許素珍一連幾天都去雯穎那裏訴說,雯穎不知道應該勸哪邊好。聽完許素珍告狀,又聽郗婆婆訴苦。雯穎說:“你們兩個都有一千個道理,我也不曉得聽誰的。總之吵架罵人都不對,我看你們算了吧。”
張雅娟暗中對雯穎撇撇嘴,低語道:“兩個惡婆,都不是好東西。”
雯穎笑笑說:“其實她們倆還都是好人,就是喜歡吵架。”
雯穎這些日子什麼也顧不上,心裏都被歡喜占據了。大毛考上了大學,並且是以全省理科第一名的成績被錄取到清華大學——那是丁子恒的母校。丁子恒興奮得跑到街上去買了一瓶酒。他原本是從來都不喝酒的,可這些天,天天都要來一點。說是太高興了,不知道應該如何享受自己的這份快樂。
但大毛的快樂可沒有他的父母這樣徹底,他心裏一直有些忐忑不安。他覺得了不起的人應該是張楚文而不是他,可是人們都帶著滿臉笑容向他祝賀並說了許多許多贊美的話,卻將張楚文冷落一邊,就仿佛他是不圖上進閑極無聊的社會青年似的。張楚文按照自己的誓言去行動,而他大毛卻做了逃兵。張楚文跟他家裏已徹底鬧翻了,他宣布與他的父母決裂,然後住在學校不回家。這樣的動作,大毛覺得自己是萬萬不敢的。他不敢不聽父母的話,不敢不聽師長的話,不敢不孝不敬,不敢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他只是個懦夫。而他所有的不敢,張楚文都英勇地做到了,他義無反顧地投入到自己所追求的事業中去。大毛想,大人們對一個人的人生價值的判斷是多麼俗氣呀。
分手在即,張楚文特地跑回烏泥湖,約了大毛、吳金寶和皇甫浩在外面暢談。
吳金寶考取的是華中理工學院,他母和繼父老袁高興得幾乎快瘋了,就連袁繼輝和袁英輝也得意得不行,在宿舍裏到
跟人說我大哥考取大學了!吳金寶雖然對自己有如此結局也頗滿意,可每當他見到大毛時,心裏便有怏怏不樂的情緒生出。他爲自己永遠也超不過大毛而悲哀,他覺得不是自己不努力,自己比大毛更加用功;也不是自己沒有才華,自己在許多事情上遠比大毛聰明和靈活。那麼,怪什麼呢?只能怪命運對他特別不公平。
面對滿面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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