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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泥湖年譜》1965年(三)

第2小節
方方作品

  [續烏泥湖年譜1965年(三)上一小節]  丁子恒這才明白,原來大家笑他,是因爲有人想要他演節目。他如釋重負,也笑了起來,說道:“虧你們想得出來!”

  工會組長笑了半天,突然說:“你別說,如果讓丁工上臺演,可能還真會有效果。”

  演甲的人說:“對呀,三句半那半句的效果就是惹人笑的。”

  丁子恒說:“開玩笑。我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怎麼會叫人笑得起來?”

  工會組長說:“訣竅就在這裏。一個沒有幽默感的人去演一個幽默角se,這本身就是幽默。”

  室裏其他人見工會組長力推丁子恒上臺演“丁”這個角se,先是吃驚,後來想想丁子恒在臺上的樣子,禁不住又笑了起來。大家一致認爲丁子恒如若上臺演了,施工室這回的節目一定能大爆冷門,把shui文和勘測幾個一貫在聯歡會上出風頭的科室,統統壓倒。

  這一下,丁子恒發現大家對他來真格的了,急得兩手擺得像撥lang鼓。可是這時嚴肅的學習氣氛已然被開心所替代,笑聲一陣一陣的,根本沒有人聽他的解釋。喧鬧之中,人人都認定只有丁子恒上臺去演最合適,丁子恒哭笑不得地被孤立在會場。

  連著三天的下午,他們都進行了排練。丁子恒雖然只有半句臺詞,可要把這半句說好也不是易事。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臺詞記住,可記了臺詞還要有動作,這對他更是他莫大的困難。他無法將任何一個動作做到位,他舉手投足,都缺少協調感,盡管反複被指導,他仍然做不好那些動作。丁子恒央求道:“你們就放過我吧,我不是這塊料。你們讓我去畫圖紙,我保證每一張都畫得漂漂亮亮。”

  可是同臺演出的甲乙丙三人都不同意。甲笑道:“我們已經夠差了,可有丁工頂著,我們算強一點的。丁工,你存在的意義,就是把我們的醜動作掩蓋起來。”

  乙和丙也是異口同聲。事情到了這一步,丁子恒完全沒有退路,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節目中甲是打鼓,乙是打鑼,丙是打钹。輪到丁子恒,已經沒有東西了,便交給他一個木魚。這木魚無論式樣還是聲音,都更使丁子恒的角se更加可笑。丁子恒死活不幹,可是不幹又沒有別的東西可敲。工會組長說:“那就拿個臉盆來敲行不行?”

  丁子恒一想,拿著臉盆上臺胡敲一氣,更是惹衆人笑話,相比起來木魚還稍好一點。

  聯歡會開在1965年的最後一天的下午。丁子恒他們的節目安排在第六個。因爲從來都沒有登過臺,丁子恒心裏可謂萬分緊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記住了臺詞。雯穎見他如此,心裏好笑,可又怕他上臺真會出洋相,便將臺詞按順序寫在一塊白布上,又將白布縫在他左手yi袖的內側,這樣,丁子恒只要擡起左手,便一目了然。這個方法,使丁子恒大爲快意,他覺得這是徹底解決他易忘臺詞的特佳方式。

  三句半:迎新年!

  甲 東風萬裏紅旗飄,

  乙 革命形勢真正好。

  丙 多虧領袖毛主席,

  丁 領導好!

  甲 英雄時代英雄多,

  乙 雷鋒王傑了不得。

  丙 要以他們爲榜樣,

  丁 忠于dang

  甲 毛主席著作閃金光,

  乙 光芒照在我心上。

  丙 字字句句指方向,

  丁 有力量!

  甲 階級鬥爭很複雜,

  乙 敵人沒把槍放下。

  丙 提高警惕擦亮眼,

  丁 莫手軟!

  甲 美帝蘇修是一家,

  乙 想要稱王又稱霸。

  丙 世界人民不怕它,

  丁 跟它打!

  甲 政治挂帥要抓緊,

  乙 技術革命當標兵。

  丙 永遠革命腳不停,

  丁 有決心!

  甲 轉眼不覺又一年,

  乙 各族人民笑開顔。

  丙 敢叫日月換新天,

  丁 永向前!

  可是丁子恒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上臺之後,他的腦袋裏一片空白,縱使只有半句話,並且都寫在了yi袖上,他還是要看半天才念得出來。縱使他的動作極其簡單,他還是在需要做動作的時候,忘記應該如何去做。這樣一來,臺上的丁子恒便常常在前三人铿铿锵锵念完臺詞後,依然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的yi袖,愣怔片刻,方能接得上去。而他的動作又跟他的臺詞不配合,非得念完臺詞後,方能想起應該做一個什麼樣的動作,趕緊伸胳膊伸tui地將動作做出來。有幾回,他還在做動作時,甲已經在念另一輪的臺詞了,結果是把臺下的人笑得幾乎岔了氣。

  到了這地步丁子恒也拿自己莫可奈何,只得任由人笑。對于他來說,最重要的是:他一句也沒有念錯。念得慢只是引大家發笑,倘若念錯了呢?或許就是另外的情形了。

  嘟嘟因爲跟雯穎去買過年的新yi服,沒能看到這場聯歡演出。但三毛去了,三毛本以爲爸爸演節目會令他多麼自豪,但卻沒有想到臺上的爸爸竟然如此窩囊。在人們一起笑爸爸的三句半時,他一點也笑不起來,他覺得好沒面子。沒想到爸爸在家裏那麼嚴肅,在外面卻是被人們如此嘲笑,仿佛一個活寶。丁子恒的形象因爲這一次演出在三毛心裏打了一個大大的折扣,對此丁子恒完全意想不到。更令丁子恒意料不到的是,他這回演節目使自己出了大名,許多不認識他的人都打聽他。以前只有幾個搞業務的院級領導知道他,而通過這回的演出,差不多全都認識他了,見了面都笑著打招呼,說:“丁工,你很了不起呀。”這結果令丁子恒心裏頗感詫異。

  聯歡會下午即結束,晚上俱樂部尚有遊藝活動。嘟嘟因爲沒有看成下午的聯歡會,便死活吵鬧著要看晚上的遊藝活動。雯穎也覺得許久沒有熱鬧了,亦意慾前去一觀,丁子恒只好帶了她們同去。三毛卻是堅決地搖頭表示不與爸爸同行,三毛說:“要是別人指著爸爸說,這就是演三句半的那個人,我跟著爸爸走臉上都沒光。”

  一句話把丁子恒嗆得半死。丁子恒說:“演一個小小節目,能丟多大的人?院裏領導看了我演節目,都說我了不起哩。再說我又不是戲子,我當然不會演!如果我把大壩弄垮了才真正是丟人。”

  三毛的話,令丁子恒原本愉快的心裏生出一些不愉快。走在路上,他心裏想:難道我真的丟了人嗎?這種不愉快的情緒一直在丁子恒的心頭徘徊不去。在俱樂部,雯穎帶了嘟嘟去套圈呀釣魚呀什麼的,丁子恒有些倦意,便獨自在一張張寫著燈謎的紙條下轉悠。

  燈謎大多簡單,且均是老套子,多少年猜來猜去就是這些名堂,丁子恒也無心去猜。他漫無心緒地轉了一圈,突然被一系列詩詞燈謎所吸引,他不禁走了過去。

  燈謎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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