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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泥湖年譜》1958年(一)

第2小節
方方作品

  [續烏泥湖年譜1958年(一)上一小節]那如果我弟弟玩皮球,球滾過去了呢?”

  吳安林說:“那正好呀,球滾過來就算我們家的了。”

  二毛說:“你怎麼能這麼霸道?”

  吳安林說:“嫌我霸道,就別讓你家的球過來。”

  二毛還想說些什麼,雯穎立即讓大毛把他叫了回來。晚上雯穎對幾個孩子交待:鄰居那家孩子跟蘇家jiemei不一樣,玩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要打架,不讓過線就不過好了。

  二毛不服氣,說:“憑什麼讓他們那麼霸道?”

  大毛說:“二毛你啰嗦個什麼嘛!不理他們就是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晚上,雯穎心裏有些煩。對丁子恒說起新來的鄰居,丁子恒說:“你覺得不順眼就別走得太近。吳松傑我不認識,但我知道他。他父母都去了臺灣,只他一人留在guo內。這個人是出名的不愛說話,經常是悶悶的。他太太是幹什麼的,我也不清楚。”

  雯穎歎息道:“唉,再要有一個像魏婉娴那麼投合的鄰居就好了。”

  丁子恒笑了,說:“高山流shui,俞伯牙也只碰到一個鍾子期,知音哪能有許多呢?”

  雯穎沒有答話,她笑不出來。一想到以後常常要面對這麼一家人,她心裏就不自在。她知道,攤上一個不合適的鄰居,以後的日子一定不會平靜。

  青草再一次覆蓋了野地上的泥濘。冬日所有的枯黃都已脆弱不堪,仿佛只是被春風的袖子拂了一拂,便在突然間褪盡。風也變得不那麼刺骨,于是因寒而匿的綠意,又開始悄然返回枝頭,燕子也從南方飛了回來。

  當第一只燕子在屋檐上做窩時,最先發現的竟是嘟嘟。嘟嘟那時正在窗口邊同三毛玩拍拍手。突然她聽到了叽叽的聲音,循聲望去,她便看見了正銜泥築窩的燕子。嘟嘟說:“鳥鳥,有個鳥鳥。”

  三毛忙爬上桌子,打開窗子,把頭伸了出去。他叫道:“是燕子!mama,小燕子到我們家來了!”

  在廚房幹活的雯穎聽得屋裏大喊大叫,不知出了何事,忙跑進來,說:“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三毛說:“出了很大很大的事,小燕子要住在我們家了。”

  雯穎順著他手指之chu望去,果然見屋檐下新泥點點,燕子正在搭窩。雯穎也高興了,說:“真的呀,小燕子要住到我們窗子下了。”

  三毛說:“mama,嘟嘟好笨哦,她連燕子都不認識。她說‘有個鳥鳥’,真好玩呀。”

  嘟嘟批評三毛,且仿著他的音調。嘟嘟說:“笨笨。哥哥笨笨。”

  雯穎說:“哥哥不是笨笨,嘟嘟也不是。嘟嘟還小,長大一點就認識燕子了,對不對?看,小鳥鳥穿著黑yi裳,尾巴像把小剪刀的,就是燕子。知道了嗎?”

  嘟嘟點點頭,nainai氣地說:“知道了,小剪刀。”

  雯穎說:“一定是小燕子特別喜歡我們家的三毛和嘟嘟,所以呀,它不想上別人家去,專門找到我家窗口來。”

  三毛說:“對了,一定是它聽見我唱拍手歌了。這個歌是我唱的,不是嘟嘟唱的,嘟嘟還不會唱。你拍一,我拍一,一只小貓坐飛機;你拍二,我拍二,兩只小貓梳小辮;你拍三,我拍三,三只小貓爬雪山;你拍四,我拍四,四只小貓吃魚刺……”

  三毛正拍著手高聲歌唱時,一只燕子又銜了新泥回來。三毛尖聲叫道:“mama,你看,它又聽見我的歌了。”

  雯穎笑了起來。笑完心想,願這燕子給我們帶來好兆頭。

  蒲家桑園村駝背他老婆帶著小兒子蒲海清來丁子恒家拿髒yi物回去洗。蒲海清長得瘦瘦小小,兩條長長的鼻涕一直淌到chun邊,他不時用yi袖在臉上擦一下。雯穎見之不禁皺了下眉頭。三毛卻興高采烈地沖過去,問道:“你是誰呀?”

  駝背他老婆忙說:“是我家老幺,小名叫苕貨。三毛,他特地來跟你玩的,想跟你學聰明一點。”

  三毛大口大氣地說:“好吧,我來教你。要是mama打你,你就閉上眼睛使勁想,這不是我的屁gu,是哥哥的屁gu,這樣就不疼了。這就是聰明。”

  雯穎和駝背他老婆都忍不住笑了。駝背他老婆大聲說:“看看看,我說吧,三毛就是聰明。”

  蒲海清抹了一下鼻涕,吭哧半天,方說:“要是……揪耳朵呢?”

  三毛從未被mama揪過耳朵,便有些奇怪,說:“mama揪耳朵幹什麼?”

  蒲海清搖搖頭,說:“不……不曉得呀。”

  雯穎聽他倆對話,心裏只覺好笑。便問駝背他老婆:“你兒子幾歲了?”

  駝背他老婆說:“五歲了。”

  雯穎說:“那跟三毛一般大呢。”

  駝背他老婆說:“我家苕貨哪裏能跟三毛比?半天說不了一句整話。”

  雯穎笑了笑,她喜歡聽別人誇她的孩子。她想我們家孩子哪一個不聰明呢?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家呀,這一點別人又如何能理解。這麼想著,她心裏生出許多自豪。

  駝背他老婆說:“趁今天太陽好,多洗幾chuang被子吧。”

  雯穎說:“我也這麼想。看大毛睡的這chuang,被頭太髒了,要多打點肥皂好好搓搓才是。”

  駝背他老婆便說:“不用加肥皂,我在塘邊石頭上,多捶幾下就行了。”

  雯穎突然想起什麼,問:“你在哪裏洗yi服?”

  駝背他老婆說:“就在shui塘裏洗呀?”

  雯穎問:“哪個shui塘呀?”

  駝背他老婆說:“還有哪個?村西頭那個,村裏就這一個哩。”

  雯穎問:“那……那……澆地呢?”

  駝背他老婆笑了起來,說:“我說丁mama,你說話真好玩,澆地不用塘裏的shui用哪裏的?”

  雯穎問:“那你們是怎麼舀shui呢?”

  駝背他老婆深覺雯穎的問題幼稚之極,便使勁笑,聲音嘎嘎嘎的,像只老公鴨。笑過方說:“你這個話要笑掉我們一村人的大牙哩。怎麼舀shui?把糞桶往塘裏一沁,拎上來不就是一桶shui?”

  雯穎問:“那……不是很髒嗎?”

  駝背他老婆說:“怎麼會髒?塘那麼大,什麼髒也化掉了。一村人吃的都是塘裏的shui哩。”

  雯穎不覺蹙起眉頭。駝背他老婆覺得有點不對勁,忙問:“怎麼了呀?”

  雯穎吞吞吐吐道:“這個……這個……yi服在那裏洗不太衛生吧。”

  駝背他老婆說:“怎麼不衛生?我們全村的yi服都在那裏洗呀。”

  雯穎說:“可是……我家三毛他爸爸知道會不高興的。”

  駝背他老婆說:“那怎麼搞?村裏就那個塘呀。”

  雯穎說:“這樣好不好,你幹脆每個星期一都上我家來洗,行不?”

  駝背他老婆說:“我在家還要喂豬,燒火。”

  雯穎說:“如果你不在這裏洗,我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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