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貝姨第一節上一小節],比于洛小十歲;可是在我的年紀,一個女人再要胡鬧,必需有些特殊的理由,不是爲了美貌,便是爲了年輕,爲了名望,爲了功迹,爲了一點子沖昏我們的頭腦、使我們忘掉一切,甚至忘掉我們年紀的烜赫的光華。你雖然有五萬法郎的收入,你的年齡也把你的財富抵銷了;女人認爲必不可少的條件,你一樣也沒有……”
“有愛情還不成嗎?”他站起身來向前走了一步,“而且那愛情……”
“不,先生,那是你死心眼兒!”男爵夫人打斷了他的話,不讓他老是無聊。
“對啊,就是愛情的死心眼兒呀,並且還不止這一點,還有權利……”
“權利?”于洛太太嚷道。她又是鄙薄,又是輕蔑,又是憤慨。“得了吧,這一套說下去是沒得完的;我請你來,也不是舊話重提,要談當初使你這位至不能上門的那回事……”
“我倒以爲……”
“又來了!先生,我能這樣輕松的,滿不在乎的提到情人,愛情,那些使女人最爲難的題目,你難道還看不出我完全把得住自己嗎?我甚至毫無顧忌,不怕跟你兩人關在這間屋裏。
沒有把握的女人會這樣嗎?你明明知道我爲什麼請你來!……”
“不知道,太太,”克勒韋爾扮起一副冰冷的臉,抿緊了嘴,重新擺好姿勢。
“好吧,我的話不會多,省得彼此多受罪,”男爵夫人望著克勒韋爾說。
克勒韋爾帶著譏諷意味行了個禮。這一下,內行人就可看出他從前當過跑街的氣派。
“我們的兒子娶了你的女兒……”
“怎麼,還要重新來過嗎?”克勒韋爾說。
“那我怕這頭事不會成功的了,”男爵夫人很快當的回答。“可是你也沒有什麼好抱怨。我的兒子不但是巴黎第一流的律師,並且已經當了一年議員,在
會裏初期的表現相當精彩,不久就有當大臣的希望。維克托蘭做過兩次重要法案的報告員,要是他願意,他早已當上最高法院的首席檢察官。
所以,倘使你的意思是說你攪上了一個沒有財産的女婿……”
“哼,一個要我維持的女婿,”克勒韋爾回答,“我覺得這個比沒有財産更糟,太太。我給女兒的五十萬法郎陪嫁,二十萬天知道花到哪兒去了……令郎拿去還債,把屋子裝扮得金碧輝煌,——一所五十萬法郎的屋子,收入還不到一萬五,因爲他自己住了最好的一部份;他還欠二十六萬法郎的屋價……收來的房租只夠付屋價的利息。今年我給了女兒兩萬法郎,她才敷衍過去。我女婿當律師的收入一年有三萬,哎,聽說他爲了會倒不在乎業務了……”
“先生,這些仍不過是閑文,只能岔開我們的本題。總括一句,倘使我兒子當了大臣,給你的榮譽勳位勳章晉一級,再給你弄一個巴黎市政府參議,那麼,象你這樣花粉商出身的人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
“啊!太太,提到這個來了。對,我是做小買賣的,開鋪子的,賣杏仁餅,葡萄牙香跟頭痛油的,我應當覺得很榮幸,把獨養女兒攀上了于洛·德·埃爾維男爵的公子,小女將來是男爵夫人呀。這是攝政王派,路易十五派,宮廷派!好極……我喜歡賽萊斯蒂納,就象人家喜歡一個獨養女兒一樣,因爲我疼她,因爲連兄弟姊
都不想給她添一個,所以雖是在巴黎鳏居多麼不方便,(而且在我年富力強的時候,太太!)我照樣忍受;可是請你明白,盡管我溺愛女兒,我卻不肯爲了你的兒子動搖我的産業,在我做過買賣的人看來,他的用度有些不清不楚……”
“先生,在商務部裏,眼前就有一位包比諾先生,從前在倫巴第街上開葯鋪的……”
“是我的老朋友啊,太太!……”退休的花粉商人說:“因爲我,賽萊斯坦·克勒韋爾,本是賽查·皮羅托老頭手下的大夥計,他的鋪子是我盤下的;皮羅托是包比諾的丈人,包比諾當時在店裏不過是個小夥計,而這些還是他跟我提的,因爲他,說句公平話,對有身家的人,對一年有六萬法郎進款的人並不驕傲。”
“那麼先生,可見你所謂的攝政王派的觀念已經過時了,現在大家看人只看他本身的價值;你把女兒嫁給我的兒子也是爲此……”
“你才不知道那頭事是怎麼成功的呢!……”克勒韋爾大聲說道。“啊!單身漢的生活真是該死!要不是我生活亂七八糟,今天賽萊斯蒂納早已當上包比諾子爵夫人了!”
“告訴你,既成事實不用提了,”男爵夫人斬釘截鐵的說。
“我要談的是我氣不過你那種古怪的行爲。小女奧棠絲的事是可以成功的,那完全
在你手裏,我以爲你寬宏大量,以爲你對一個心中只有丈夫沒有別人的女子,一定會主持公道,以爲你能夠
諒我不招待你,免得受你牽累,以爲你能夠顧到至
的
面,而促成奧棠絲和勒巴參議官的婚事……卻不料你先生竟壞了我們的事……”
“夫人,我不過是老實人說老實話。人家問我奧棠絲小的二十萬法郎陪嫁能不能兌現。我說:‘那我不敢擔保。于洛家裏把那筆陪嫁派給我的女婿負擔,可是他自己就有債務,而且我認爲,要是于洛·德·埃爾維先生明天故世,他的寡婦就要餓肚子。’就是這樣,好太太。”
于洛太太眼睛釘住了克勒韋爾,問道:
“先生,倘使我爲了你而有損婦道,你還會不會說這番話呢?……”
“那我沒有權利說了,愛的阿黛莉娜,”這個古怪的情人截住了男爵夫人的話,“因爲在那個情形之下,你可以在我的荷包裏找到那份陪嫁了。”
爲表示說到做到,胖子克勒韋爾當堂脆下,捧著于洛太太的手吻;她氣得說不上話,他卻當做她遲疑不決。
“用這個代價來換我女兒的幸福?……噢!先生,你起來,要不然我就打鈴了……”
老花粉商很費事的站起身子,那種尴尬局面使他大爲氣憤,立刻擺好了姿勢。差不多所有的男人都會裝出某種功架,以爲能夠顯出自己的美點。克勒韋爾的功架,是把手臂擺成拿破侖式,側著四分之三的腦袋,學著畫家在肖像上替拿破侖安排的目光,望著天邊。他裝做不勝憤慨的樣子,說:
“嚇!死心塌地的信任,信任一個好……”
“信任一個值得信任的丈夫,”于洛太太打斷了克勒韋爾的話,不讓他說出一個她不願意聽的字眼。
“呃,太太,你寫信叫我來,你要知道我爲什麼那樣做,而你拿出王後一般的神氣,用那麼瞧不起人,欺侮人的態度逼我。你不是當我奴才看嗎?真的,你可以相信,我有權利來,來……追求你……因爲……嘔,不,我太愛你了,不能說……”
“說吧,先生,再過幾天我就四十八歲了,我也不是什麼假貞潔的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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