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宇宙的齒輪在轉動。它就像是那些工程師閑暇時愛摸摸弄弄的齒輪箱,只是尺寸大了些。我好像還看得到其他的零件,也還知道一加一等于二。
我的視線範圍四周是安靜的。我一邊的臉抵靠在一個粗糙的平面上,那東西好像正在浮浮沈沈。空氣似乎涼快了些。我想了一下,想到我是在船上,于是我撐著雙手、雙膝站了起來,卻看到自己正在岸邊泊臺上,而剛才愛瑞亞蒂妮號停靠的地方只有一片暗
的海
。
我掬了一些海在手裏,把
拍到臉上。我又頭昏又沮喪。剛才太不把那留胡子的男孩當一回事了,不但對他失算,連情況都
理錯誤。我看看皮夾,錢還在。
我努力爬上跳板,走到停車場的一個公共休息室。我沒仔細去瞧我的臉,只把臉隨意又洗了一遍,決定不去管我頭上腫脹的地方;現在傷口已經不流血了。
我在休息室外的牆上找到一個公共電話,上頭用線連著一本電話簿。我打電話到警長辦公室,值班的副警長告訴我,警長和大半的警官都到火場去了。他接到一大堆報案電話,卻根本無人可派。
我又撥到森林服務去。接聽的是個女人,她跟我說下班後那裏不接電話,不過找喬·凱西的人可以留話,她答應代轉。我把這幾個鍾頭發生的事扼要說了一下,然後仔細聽那個接線生用不耐的聲音重複了一遍。
然後我在電話簿“房地産”那一欄找萊恩·柯帕奇的名字。他的住宅和辦公室電話都登記在上頭。我打到他家,馬上就找到人,于是問他可不可以過去談一談。他歎了口氣:
“我才剛坐下來,想喝點東西輕松一下。你想談什麼?”
“你兒子傑瑞。”
“噢。你是警察嗎?”
他原本小心而抑揚頓挫的聲調馬上變得平板。
“我是私家偵探。”
“你要跟我談的事,是不是跟他昨天早上在港口惹的麻煩有關系?”
“恐怕有關系,而且事情越來越棘手了。我可以過來跟你談談嗎?”
“你還是沒告訴我你要談什麼。這件事是不是牽涉到一個女孩子?”
“是的,她是個年輕的金發女孩,叫做蘇珊·葛蘭多。她跟你兒子,還有一個叫做尤尼·蔔賀的小男孩跑掉——”
“那不就是蔔賀太太的孫子嗎?”
“沒錯,就是他。”
“老天,他們跑到哪裏去了?”
“跑到海上去了,他們把羅傑·安密特的船開走了。”
“羅傑·安密特知道這件事嗎?”
“還不知道。我頭一個打電話給你。”
“真謝謝你,”他說。“就聽你的,你過來吧。你知道我住哪兒嗎?”
他把地址給了我,還重複了一遍。
我叫了一部計程車,把萊恩·柯帕奇的地址告訴司機。這個司機話可真多,他談到火災,談到災,還談到地震和石油外泄。他很想知道,怎麼有人願意住在加利福尼亞州?要是情況再惡化下去,他要舉家搬到摩坦去,那是個城市。
他載我到聖德瑞莎城邊一個中上階級的住宅區,這裏還沒受到火的威脅。柯帕奇家這棟現代化的農莊大宅立在一塊樹叢掩隱的山坡地上,一側還有一排強光的照明設備。剛離開山下時,空氣仍清涼爽快,而現在當我步出計程車,吹到我臉上的已是熱風。我叫司機等我。
萊恩·柯帕奇走到門口來迎我。他身材魁梧,穿著一件圓領運動衫,外面套條長褲。他頭上、上的紅
毛發都已染上白霜。雖然他手上拿著一杯酒,而且從他死魚般的黯淡眼神裏看得出他先前已經喝了不少杯,但他寬闊而英俊的臉還是很清醒,甚至有點
郁。
他伸手跟我握了握,盯著我頭上的傷。
“這是怎麼回事?”
“你兒子傑瑞的傑作。他拿槍托打我。”
萊恩·柯帕奇臉上露出同情。
“這我必須說,我真是打心底抱歉。可是,”他接著說,“傑瑞做的事我不能負責,我根本管不了他。”
“我想也是。我們能不能進去談?”
“當然,當然,你需要喝一杯。”
他把我帶到酒吧間和娛樂室,從這裏可以俯瞰一個照得透亮的遊泳池。泳池旁邊有位黑發女郎,古銅的雙
發亮。她坐在長椅上,椅子遮住了她身
的其他部位。她身旁的桌子上有臺手提收音機,好似有個熟悉的靈魂在對她說話。收音機旁有個銀
的
尾酒調酒杯。
柯帕奇在開燈之前,先把活動百葉窗給拉上了。他說他喝的是馬丁尼,我向他要了威士忌加,他倒給了我。我們面對面坐在一個圓桌旁,桌子中央有個木製的西洋棋盤,黑白格相間。
他用一種很是斟酌的謹慎聲音說道:
“我想,我最好先跟你說,今天稍早,那個女孩的爸爸跟我聯絡過,他從他女兒的通訊簿上找到我兒子的地址。”
“葛蘭多先生有沒有說,那女孩離家多久了?”
柯帕奇點點頭。
“好幾天了,她是星期四離家出走的。”
“他有沒有說爲什麼?”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跟我一樣茫茫然。”他用一種喪氣的聲音接著說,聽來像個老人家在發牢騒:“我們管不住這一代年輕人。他們懲罰我們,因爲我們把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來。”
“葛蘭多先生也住在這一帶嗎?”
“不是。”
“那你兒子跟他女兒是怎麼認識的?”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全是他告訴我的。”
“葛蘭多先生的全名是什麼?住在什麼地方?”
柯帕奇把手掌舉直,做了一個叫停的姿勢。
“你最好先告訴我一些細節,我再告訴你其他的。這件事怎麼會扯上蔔賀家那個小男孩?他們打算對那個小孩做什麼?”
“他們也許根本沒有打算,看起來他們並沒有預謀。不過另一方面,這也可能是綁架。在法律上來說,現在的情形就是個綁票案。”
“是爲了錢嗎?傑瑞說他根本瞧不起錢。”
“綁架的動機不是只爲錢。”
“那還有什麼動機?”他問。
“報複、權力、刺激,都有可能。”
“聽來不像是傑瑞的作風。”
“那,那個女孩呢?”
“我想她是出身良好的好女孩,也許不是很快樂——她爸爸說的——不過很靠得住。”
“伊莉莎白·泰勒的爸爸也總是這麼說他的女兒。”
他驚愕地看我一眼。
“這種比較未免太牽強了吧!”
“但願如此。今天跟她一起出遊的那個男人——其實就是小男孩的爸爸——被人用鋤頭砍死了。”
柯帕奇的面容變得蒼白,臉上的青筋清楚可見。他幹了那杯馬丁尼,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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