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面向所謂“閣樓街”的房間,沒有天花板。
在角落向窗下傾斜的梁下,
擺著臥。
——舞姬
二月一日的早上。
森林太郎在夢中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昨晚去欣賞音樂會,很晚才睡,所以比平常晚起了一點。不過,大清早就有訪客,總覺得討厭。
沒辦法,他只得爬出溫暖的被窩,披上外套,繃著臉打開門。
門外站著意想不到的兩個人:岡本修治和愛麗絲。愛麗絲因爲工作的關系,早上應該晚起,岡本更是夜貓子,早晨根本爬不起來,如今這兩個人卻破天荒地一大早就來找他。
“究竟有什麼事?”
林太郎揉著眼睛,口氣不悅地用日語問道,之後看到愛麗絲,又改用德語問了一遍。
“怎麼回事?大清早就……”
“對不起,我們希望趕在你出門前找到你,昨晚我們也來過,可是你不在。”
林太郎有些愧疚,瞄了愛麗絲一眼,昨晚的音樂會是和克拉拉一起去的。
“我有點事情出去了。”
“我希望你去看看貝妲。”岡本修治表情不安地說。
“貝妲?她這陣子是有些不太好,我去看看也行,下過比我高明的醫生多得是,幹嘛非我不可呢?”
“貝妲說她沒病,怎麼也不肯看醫生,如果你去看她,或許沒問題。她從昨晚開始,突然變得很古怪。”
“就是啊。”愛麗絲接著說:“貝妲昨天有來劇院,但是心情很壞,表演到一半就回去了,她好像發高燒,整個人昏昏沈沈、搖搖晃晃的。”
“愛麗絲到我住的地方通知我,我很擔心,你又不在。你也知道,我沒法應付貝妲的母。”
“而且,我今天早上做了一個惡夢,貝妲她……”
愛麗絲肩膀發抖,偷瞄了岡本一眼,慾言又止。
“總之,我很擔心,趕到貝妲家去看看,但是叫了半天都沒人應門。問隔壁的人,他們說貝妲的昨晚到
戚家或別
過夜了。”
“早知道這樣,我昨晚就趕過去了,貝妲會不會病得爬不起來,獨自痛苦了一整晚?”
“我知道了。”
林太郎皺著眉颔首。窮人總是盡量不看醫生,往往因此造成許多無法彌補的遺憾。岡本和愛麗絲的擔心不能說沒有道理。
“太好了,你願意去,我先到外面等你們。”
愛麗絲撲向林太郎,在他臉頰上了一下,轉身跑到走廊去。岡本還留在原地,看著林太郎換
服。
“森君,我雖然擔心她的病,老實說我還擔心另外一點……”
林太郎目光銳利地凝視著他。
“是懷孕嗎?”
“貝妲什麼也沒說,如果真是這樣,她夾在母和我之間,一定非常痛苦,而且芭蕾舞這種劇烈的運動,對身
也……”
林太郎以醫生的冷靜口吻說:“在這裏瞎擔心也不是辦法,我們走吧。”
從林太郎住的地方到貝妲家,步行約須十分鍾。這裏和克羅斯塔街一樣,古老、狹窄、擁擠、肮髒。
穿過長著青苔的拱門,黴的空氣和垃圾的馊味撲鼻。愛麗絲走在前面,沿著多
破損的樓梯而上。貝妲住在頂層的閣樓裏,有個無法挺身進入的小門。
愛麗絲拉扯垂在門邊的一根生鏽鐵絲,聽見裏面響起空罐的撞擊聲,但是無人回應。
“貝妲,是我!貝妲,是愛麗絲!”
“貝妲!”
岡本修治也大聲呼喊,一樣沒有回應,他臉上浮現強烈的不安神。
“難道貝妲真的爬不起來?我去跟管理員拿鑰匙。”
愛麗絲才說完,樓下傳來腳步聲,一位老婦拾階而上。她隨便用條圍巾裹著懶得梳理的蓬亂頭發,憔悴的臉上一對充血的眼睛光澤暗淡,呼出的空氣帶著微微酒臭。
她一看到林太郎他們,立刻擺出嫌惡的表情,在腳邊呸了一口口。
“你來幹什麼?”
她粗糙的手指指著岡本修治。
“大清早就想把我女兒……”
“伯母!”愛麗絲泫然慾泣地打斷她的話。“貝妲昨晚就很不舒服,這位是醫生。”
“醫生?”
貝妲的母轉眼盯著林太郎手上的黑皮包。
“他是岡本先生的朋友,你讓貝妲給他看看吧,不要錢的。”
老婦嘴裏念念有詞地嘀咕著,她吸了吸鼻涕,拿出鑰匙開門。一進門就是廚房,熏黑的磚竈和粗糙的桌子映入眼簾。突出的屋梁斜向窗邊,仿佛要頂住腦袋。林太郎突然有種難耐的感覺,愛麗絲的生活大概也和這裏差不多。
“貝妲,你還在睡啊?”
老婦語帶怒氣,也有些擔心地走向裏間的門,那扇門緊緊閉著。
“唉呀!這孩子從裏面反鎖,這可怎麼辦啊。貝妲,是,快點開門!”
那時,岡本早已變了臉沖向房門。他把老婦推開,用身
猛烈推撞兩三下,老舊的門很快就被撞開了。
沖進房中的岡本修治,立刻呆在當場,老婦發出金屬摩擦般尖銳的慘叫,愛麗絲則臉蒼白地抱住林太郎。
貝妲的身子懸在窗邊的畔——從天花板梁上垂下的繩子緊緊纏在她纖細的脖子上,她的腳邊有張簡陋的椅子,翻倒在地板上。
岡本無聲嘶喊,緊抱著貝妲已經冰冷的身。她的母
搖搖晃晃地跌坐在地板上,圓睜著眼用力地喘息,接著發瘋似地扭曲著身
嚎啕大哭起來。愛麗絲把臉埋在林太郎的
前,不停地發抖。
突然,林太郎背後也傳出驚叫聲,身穿髒系著圍裙的肥胖婦人正窺伺屋內,雙手按在張大的嘴上。大概是同樓的鄰居,聽到吵鬧聲跑過來看。她急忙在
前劃個十字,連滾帶爬地奔下樓去。
岡本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人般,動作僵硬地扶起翻倒的椅子,站在上面,把貝妲的屍卸下來。林太郎輕輕推開愛麗絲,協助岡本。
兩人把貝妲的屍搬到
上。
上沒有睡過的痕迹,但是
單有一點亂,大概是貝妲死前曾趴在
上哭泣吧。
身已經完全冰冷,而且相當僵硬。林太郎判斷大概是在昨天晚上死的。
岡本修治合上貝妲的眼睛,吻她的額頭,拿起死者的右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然後,他突然像著魔似地盯著那只手,那只蒼白變
的手腕上有著抓傷的傷痕。
不久,岡本放下貝妲的手,夢遊似地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到牆邊的小桌,伸手去拿桌上的杓。大概是打算去取那沒有能及時澆在臨終死者身上的死
吧。——林太郎對他的舉止略感不安。這時,岡本突然停下伸出的手,凝視著桌面。
桌上放著一張絲帕,帕中包著幾枚金幣。這東西和貧窮的家庭極不搭調,岡本浮現異樣的表情。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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